我原以为丹尼尔是靠长期跟踪搜救队员，才能找到宁芙菌生长地。
结果他远比我想象的聪明得多。
他知道搜救队员会时不时跑到霍夫曼的旧屋里寻找线索，于是他干脆买通了房屋销售，在搜救队员过来打听消息时，销售刻意却假装无意地说出了霍夫曼新家的地址。
当然，没人知道这个地址是不是霍夫曼的新家。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丹尼尔可以在房子里放出一些“如何养育宁芙菌”的线索。
开始，他刻意模仿霍夫曼笔记，用德语留下一些笔记，说宁芙菌需要大量西蓝花汁。
量大到，哪怕分批购买也会引起注意。
而后，丹尼尔买通几家大型超市的收银员，告诉他们一旦发现有人购买西蓝花的数量超出正常范围，就及时通知他。
做完这一切，丹尼尔就在“霍夫曼的新家”旁租了个小房子，静静等待着鱼儿上钩。
果然，一周后，丹尼尔的电话响了。
他没有接，也没有行动，只是躺在沙发上，估算着宁芙菌枯萎的时间，而后又在“霍夫曼新家”的角落里塞了张不起眼但实际上无比显眼的纸片。
纸片上的文字刻意跟之前的笔记达成一致，仿佛是霍夫曼发现了真相，想要销毁却又没来得及。
那上面写着，西蓝花汁只能为宁芙菌提供部分营养，真正能让它成长下去的，是胡萝卜素，但需要保证三日更换一次……
笔记当然是乱写的，丹尼尔并不打算让这个搜救队员真的知道要如何养育宁芙菌。
他这么做，只是因为懒。
他懒得去跟踪，懒得去调查，更懒得去询问。
于是，他选择让对方主动告诉自己。
他只要在租的小房子里，看着那座新房的动静，卡在对方意识到西蓝花汁无用，结果在房间里又找到新的纸条，于是欣喜若狂地再次前往宁芙菌生长地时，悄悄跟上去即可。
丹尼尔就像是个游戏设计者，静静地等待着玩家一步步走入他设计好的圈套。
什么叫“文字的敏感性”，大概就是仅听了个故事，就能完美掌握故事中出场时间不足五分钟的角色的性格。
“在丹尼尔看来，性格是专属于人的公式。”见我听得目瞪口呆，许诺反而带上眼罩，仰躺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只要套入公式，那么对方的行动轨迹、思维方式、人生走向，都能被推算出来。”
我砸了砸嘴：“怪不得他那么不受人待见，他把人都当做数学公式了。不过话说回来，他也太相信谭雅太太了吧，故事里的角色是什么性格，他就照着故事来推断？”
“一般来说，故事中出场次数越少的人，被改编的可能性越小。因为他们太不起眼，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们的出场往往是为了推动故事情节。人物说的话可以被替换、性格可以被重塑，但他们做的事往往不会变动。”
“你的意思是，能具象体现人物性格的，不是他们的话，而是他们做的事。正因为他们没有台词，他们的真实性格反而不会被台词掩盖。”
许诺勾了勾唇角：“你听懂了。”
飞机还在平稳飞行，我打开手机，翻看着许诺发给我的照片。
照片并不清晰，像是夜间拍摄。我辨认了半天，才依稀看出来似乎是某个池塘或是湿地。
究竟应该叫什么我不确定，但照片上的水汽极重，以至于我隔着屏幕，鼻尖似乎都能嗅到潮湿的味道。
图上的位置具体在哪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我跟着许诺，从飞机转到地铁最后又转成轿车。
许诺似乎有些晕车，他虽然不需要睡觉，但一旦上了车，他就开始戴上眼罩闭目养神。
见此我也不忍心打扰他，只能时不时玩一玩手机。也还好今天莎莎没课，她刚好空闲，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聊着天，这才让无聊的旅途变得没那么难熬。
“说起来，老师葬礼那天，你突然走开，然后好像跟谁在说话？”莎莎的新消息发了过来。
我瞄了眼旁边的许诺，果然他这样的人总会引人注意。
我抿了抿嘴，回复道：“是我的一个朋友。”
“哦……”莎莎在那边沉默了许久，就在我以为她打算结束聊天的时候，我又发来一句话：“我一直都有个问题想问你，当然你要是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就……”
“什么？”我盯着手机，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然而下一秒，手机黑屏。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无聊到把手机玩关机了。
我叹了口气，想去拿充电宝，伸出了手才意识到，行李包被放在许诺的旁边，想拿就必须把他拍醒。
我估摸着时间，大概再有半小时左右就到达目的地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等下了车再拿。
毕竟莎莎的问题，似乎并不需要我立即回答。
半小时之后，车停在了偏僻的小路。
我和许诺下了车，我从包里拿出充电宝，插上插头，等待着手机重新开机。
做好这一切，我这才抬头看去。
小时候看格林童话，我对德国的印象就是森林很多。但真的看到如此僻静又茂密的森林，心底不禁有些发慌。
我们到这儿的时候是中午一点，按理说此时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但森林里却依然有种没光的感觉。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太阳，逼得光亮只能透出几缕出来。
许诺查看了一下手机状态和背包情况，见一切正常，便径直踏了进去。
我站在森林外，看着里面幽闭的环境，心里一阵发怵，像是动物本能的直觉，害怕到一步都不愿多走。
似乎看出了我的胆怯，许诺刻意停下了脚步，语调平缓：“你听说过宁芙之地吗？”
“没。”我摇了摇头：“是宁芙菌的宁芙吗？”
“是。”许诺点了点头，假装愁闷地看向树林深处：“一会儿你要是又看到爱洛，可怎么办啊？”
他这话让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我大跨两步追上了他，颇有不爽地回了句：“我可不怕。”
话音刚落，一颗果子不知从哪滚到了我的脚边，仿佛森林的欢迎礼。
我刚想弯腰捡起，许诺的声音便突然传了过来：
“这里叫宁芙之地。在变成森林之前，曾是一座小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