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输了,输得非常彻底。
他的直觉告诉他秦素素绝对出了千,但他仍没有看穿秦素素的手法。牌被换了,骰子被控制了,在结果敲定之时他才幡然醒悟。
“好吧,我输了,要什么?”
“请一杯酒,如何?”秦素素不是会把手伸到朋友身上的人,见好便收。
“恐怕得下次了。”俞落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他站在店铺前,前倾身子把头探入店内。
秦素素听到俞落的声音立刻慌了手脚,手里拿着的竹牌随她的颤抖落至桌面。
“见过大家主……”秦素素躬身行礼。
俞落无视了秦素素,直接上前拽起姜行的胳膊,把姜行拉入他的怀中,“该回去了,晚上还得去看十二席演出呢。”
“好……那秦小姐,再见。”
没等秦素素回复,俞落就已经把姜行拉出了店铺。
姜行隔着布料感受到俞落手部的力量,这让他回忆起今早那个温柔可爱的俞落。他又变回一个疯癫的少年了。
姜行被拽得有些疼,加快脚步跟上俞落,再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在动作上获得了一定的主动权。
总觉得俞落好像有些急躁……
“大家主,发生什么了吗?”
俞落的步子一顿,渐渐放缓,片刻后想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去拜访了尉迟先生,记梦的状态不大好,我在想她会不会对你出手。”
“记梦的话应该不会……”虽然姜行的确被疑似记梦的生物卷入过噩梦,但他也记得那时的那个生物一直在道歉。
如果可以,姜行想信任所有的仙人,毕竟牠们要真想害姜行的话姜行可没有办法反抗。
“总之……先回客栈吧,你应该有作画的想法了吧。”
姜行点点头。
尉迟先生的画像上他画了书籍和卷轴,王寅的画像上他画了刀剑作陪。
姜行展开空白的画纸,拿出笔墨端坐于桌前。
“不需要对着本人画吗?”
“反正我脸画不好,对不对着本人都一样。”
如果是要画出人的模样,俞落最开始就不会找姜行来画。俞落要的是真相,他姜行便要画出真相的投影。
“咔哒。”俞落在木柜上摊开新送来的设计图,站在木柜前手里把玩着新的小玩具。
姜行研墨之时瞥了眼俞落。俞落眼下泛起青黑,嘴唇发白,一副虚弱模样。看来他说要休息也是骗姜行的啊。
姜行起身放下笔,走到了房间角落的书柜中作翻找样,实则唤出了美人相。
“美人相,能不能帮个忙?”
另一边,在煮草药的晏林初注意到身后的美人相,瞬间摆出了臭脸,“又是谁?”
“大家主一晚上没睡,现在很虚弱,有什么可以帮他调理身体?”美人相一字一顿地尝试复述出姜行的意思,但说出来时的语气还是有些奇怪。
晏林初眯起眼,在大脑里处理了一下信息后蹙起眉,说:“是要我配药还是给方法?”
“方法,我去执行。”
“那就煮醒神茶吧,没想到大家主还有找我调理身体的一天。”晏林初放下研杵,转手拿起一旁记录了药方的书翻开第一页。
“先煮薄荷叶吧,李辰轩的客栈里应该有。”
“不对,大家主?”晏林初忽然意识到什么,“是二十三席让你来的吧,大家主对自己的身体非常不关心,他十二岁那会有一次摔伤了腿要养伤,他还是硬撑着让你把他抱到施工现场看进度,结果你抱的姿势不对,最后一个月能养好的伤硬生生拖了半年才好。”
“然后的话……客栈里应该有香橼吧,之前七席做过一道加了香橼的菜大受好评,李辰轩应该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
“好……”美人相歪起头,而另一边的美人相则开始按照李辰轩所说去寻找草药。
“煮完后泡壶茶兑进去,不然味道可能不大好……不过这样只会让味道更奇怪就是了,有蜂蜜的话可以加一点,但要加的话等水凉一些再加。”
“味道会好?”
“或许吧,我只负责效用,味道那些事你得找七席,反正不会毒死大家主。”
晏林初说完,把书放回一旁,用手拂去桌面上的草药渣子,心里开始计算着李辰轩没来的天数。
为了方便观察进度,李辰轩这阵子都会住在最北方的齐州。齐州与苍州光是路程就要花上四五天。
没了他打扰还真是不习惯。
“五席,四席有事。”
晏林初听到是李辰轩的事,两眼瞬间放出光来,“什么?”
“治冻疮的药。”
“冻疮?他……”晏林初突然明白了,“告诉他,给我点时间。”
美人相在手中化出雾气,将收集到的草药包围在雾气中,借高温的雾气蒸煮出草药的精华,再把水分从中剥离送入茶壶。
茶香混着一股刺激的清凉扑向美人相,但很可惜的是美人相没有味觉和嗅觉,只用手部感受到了点点清凉。
“蜂蜜……”美人相倒入蜂蜜,再转动起茶水,试图让蜂蜜充分地融入水中。
应该……搅动越快就能融得越快吧。美人相这么想着。
但美人相倒了太多蜂蜜,加上搅的速度过快,倒到茶杯里的液体清澈中混着粘稠。
俞落看着美人相端来的茶杯,握在手中的笔微微颤抖。
这个气味告诉俞落这杯茶非常危险。
“热水泡……蜂蜜?你泡这个做甚?”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杯里的液体,而且一般人谁会拿热水泡蜂蜜啊。
“啊,抱歉,我忘了放凉。”美人相忽然想起晏林初的话,垂下头作委屈样,“姜行让我泡醒神茶。”
俞落一听,目光瞬间移向正对着画卷沉思的姜行。
“醒神茶为什么要加蜂蜜?而且这是……加了茶叶?”
“五席说味道可能不大好,就让我兑茶加蜂蜜试试。”
他接过茶杯,轻晃液体,待蜂蜜完全溶解后仍不敢下嘴。浓烈的清香味混着茶的苦涩扑面而来,还带着一丝违和的香甜,没等喝下这杯液体俞落就已经清醒了。
喝下去一定会走得很安详吧。
俞落捏住鼻子,双眼紧闭,抬起茶杯倾倒入口,直接灌入喉咙。
仅仅是舌根的接触,液体的味道就瞬间占领了俞落的感知。
“……”俞落擦去嘴角溢出的些许水渍,默默在心里记下这个仇。
“告诉五席,以后专注于药效就行了。”
“还有,”俞落带着和善的微笑瞪了眼美人相,“我说过很多次,你泡茶要兑水。”
美人相的泡茶方式泡出来的味道特别苦,甚至喝不到多少茶本身的味道。
俞落放下茶杯,悄悄绕到了姜行的身后。姜行画了一个手捧布料的女子,而她的身旁则画上了骰子和骰盅。
姜行察觉到俞落的靠近,提笔侧头看向他,“如何?”
“不错,有进步。”
俞落贴着姜行的后背,故意凑到他耳边,将口中残余的气味带到姜行的感知范围内。
好怪的味道!姜行被那股气味吓了一跳,但碍于身份还是忍了下来。醒神茶味道是这样的吗?
“你让美人相给我准备的醒神茶我喝了,的确醒神。”
“那就好……大家主,是味道很差吗?”
俞落耷拉着头,整个人趴在姜行背上,细长的手指偷偷绕到了姜行的胸前等待下一步的行动。
“还剩点,你要尝尝吗?”
姜行正欲拒绝,但面对俞落可怜巴巴的表情他实在是不忍心,内心争斗之时却已被俞落抢占先机。
俞落捏住姜行的下巴,探出身子将唇贴在他的脸颊上。
姜行身子一颤,抬眼只看到俞落低垂的眼眸。
“应该留下味道了吧。”俞落退回身子,轻笑一声,似是在嘲讽自己。
鬼使神差之下姜行伸出手抓住了俞落的后颈。
姜行手中可怜的笔被扔下,多余的墨水随笔尖的晃动而飞舞,染黑两人的衣物。毛笔落地,声响将发愣的两人惊醒之时他们已陷入温热难舍难分。
俞落搂住姜行的腰将他从凳子上带起,后撤脚步时却踩到毛笔,带着怀中的姜行一同向后倒去。沉入爱意,姜行失去思考的理智,身体也没了力气,意识模糊中与俞落一同倒下。
回过神来时,姜行已经跨坐在俞落身上,双手撑着地面与俞落气息交错,思绪越发混乱。
“姜叔,我们的衣服可被你弄脏了。”率先抓回理智的俞落扯开嘴角朝姜行莞尔一笑,故意抬起被沾黑的衣袖展示给姜行。
“额……呵……”姜行直起背,学着俞落的模样抬起自己同样被染黑的手臂,“代价的确有点大了。”
他在做什么啊?!一时冲动竟然直接吻了俞落。
“大家主,想做什么就直接做,扭扭捏捏可不是你的作风。”这样敷衍过去后,姜行撑起身子从俞落身上移开。
“当然……”俞落别开头,等姜行移开后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姜行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忽地想起什么,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没有看到美人相的身影。牠应该是刚刚溜了吧。
跟俞落跟久了也就沾染了九十九人行的坏习惯,忽视美人相的存在就直接吻上去……冷静下来后羞耻感就冲上大脑了。
姜行……冷静下来啊!
“姜叔,晚上还要欣赏十五席的表演,出于尊重我们换身干净衣服吧。”
“嗯……”
姜行和俞落别开头不敢直视对方,但脸都不约而同地泛起红。
脸红得滴血,似舞女们在脸上点缀的红,红得艳丽,红得妖娆。
天生的劣势就要靠别处的优势来掩盖。
明江怡透过铜镜注视着自己,满头发钗华丽至极,金链披帛繁琐缠身,即便是轻微的动作也能让这些配饰翻飞起舞。
她生得不好看,但体力和平衡比一般的舞女要强。曼妙舞姿是她吸引眼球的武器,但她明白,容貌上的差距她一辈子都无法弥补,迟早会有更漂亮且舞蹈比她更好的人取代她的位置。
华丽的头饰、轻薄的面纱、沉重的披帛,给予人神秘感的同时将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舞蹈和配饰上。
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在这个本就不可能长久的位置上多坐一段时间。
每次上台前,当年王姝玲对她说的话就会在她脑中回响。
“是十二席秦素素把你从那里救了出来,要谢就谢她吧。”
她一直都记得,是秦素素的选择成就了今天的她。
明江怡想到这,转头瞥向放在一旁的纯色头巾。她拿起头巾盖在头上,遮住了晃眼的头饰。再次看向铜镜时,镜中的自己从京城第一舞女变回了那个被老鸨嫌弃的丑小孩。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适合我……”
夜幕悄然降临,属于她的舞台已准备就绪。
“明江怡,要准备了,今天的客人很多。”
“再多也一样。”
明江怡摘下头饰,拿起靠在一旁的琵琶,正好被出现的美人相接住。
“今天也靠你了。”
月光照耀,乐器被抬上舞台,在月光的抚慰下安静沉睡。
台下,客人陆续入座。
秦素素站在台下,作为醉香楼的人,获得了一个独特的看台。
秦无桀与萧锦瑗一同坐在视野最佳的位置,由侍女驱赶客人为两人创造舒适空间。
“没想到夫君你会对京城第一舞姬感兴趣,赏梅宴时和我一起进宫就能见的。”萧锦瑗搂着秦无桀的手臂,沉浸在人们热闹的氛围中。
“实在抱歉,陛下对我们的婚事并不赞同,我担心冒然进宫会打搅陛下赏梅的心情。”
其实秦无桀并不想带上公主,奈何公主缠着要和他一起出门,又正巧明江怡有表演,就来看看。而且这一次表演的看客里会有很多有趣的人。
比如……在一群成人看客中混入的那个女孩和她的“亲人”。
“待会还有琵琶吧。”
“为什么?”
“需要敲击的乐器都集中摆放到了一边,那另一边的空位应该就是留给小型乐器的乐师。”
“那为什么是琵琶?”
“经验。”
左宸挑起眉,用手揉了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