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元杰抬头去看侑也，有些讶然。毕竟在祂的印象中，侑也似乎从来没有结交过任何朋友，家中也从未出现过任何访客。

另一边。

申侑也罕见地没有注意到祂的目光，他的眉心在辨清这一阵敲门声的规律之后就高高地簇起。

余元杰起身，正要说自己去开门。申侑也比祂坐的位置更靠近门口。

侑也说他去。

门外，有一位衣着讲究的实验员，他戴着金丝眼镜，彬彬有礼：

“这位家长，你好。我叫‘蒋明焕’，是东乾同学的家长，我家东乾他是不是……”

平静的话语在他定睛看清申侑也的脸庞后戛然而止。

他的表情瞬间扭曲，眼中燃烧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宛如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

他的鼻翼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而不断翁动，紧咬的嘴唇间泄出一声声压抑的气音。

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在凝视申侑也许久之后，逐渐松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伤的情绪。他的眼眶泛红，仿佛随时会落泪。

“侑也，出了什么事？”祂突然从后方伸出手臂，轻轻环住申侑也的窄腰。

余元杰过来了，申侑也原本放松的姿态这才僵硬了一瞬。

“没事。”申侑也转过身，用宽阔的肩背挡住了门口的那一点缝隙，朝屋内的东乾招了招手。“走了。你家长过来接你了。”

“哦、哦。”东乾连忙放下手中的餐具，用方形的纸巾擦了嘴，两只手撑在屁股后面一骨碌从椅子上滑下来，小跑着来到门外。

“蒋哥哥！我们回……”东乾在抬头看清蒋明焕的表情后险些噎住。“蒋哥哥？”

蒋明焕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伸手牵住东乾的手。“我们走。”他的声音低沉得仿佛能让空气凝结。

“……”

余元杰关上门。

祂就着从背后单手抱住申侑也的姿势，嘴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侑也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申侑也喉结滚动。“我没爱过谁。你是第一个。”

“大哥！我吃完啦～”屋内，文建高举着闪亮的餐具，朝他们欢呼。

“文建乖。去洗碗吧。”余元杰笑着点头，等文建进厨房了，里面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祂才继续道：“你快30了，条件又好，我想象不出你会一直单到我们相遇的理由。所以就算你之前爱过谁，我也不会介意，这反而证明你有魅力。但是我不喜欢下一次——如果有下一次——这种事情再发生时，我对来龙去脉一无所知。”他的小臂被抓住。“侑也，我需要你跟我讲讲你过往的情感经历。”

“不是你想的那样。”申侑也的声音很轻，像在叹息。

“那刚才来的是谁？”余元杰靠在门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申侑也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是以前研究院的同事，我们之间有些……工作上的分歧。”

“……工作上的分歧？”余元杰轻勾了一下嘴唇，“看他那表情，可不像是普通的分歧和矛盾。”

“确实不普通，”申侑也苦笑，“我们曾是同事，共同研发一个名为‘伊登的金苹果溶液’项目。但是后来我发现我们的研究理念完全相反，所以我选择了退出。”还带走并销毁了所有金苹果雏形——最后这半句在他的喉头过了一圈，又被咽下去。“他大概一直记恨这件事。”申侑也重新说。

远处的厨房里，文建洗碗的声音依旧唰拉拉地响，推拉门的门缝底下溢出积水。

申侑也望着那方向，说：“我们去帮文建收拾？再让他自己弄，厨房都要被淹了。”

余元杰的手臂突然收紧，他的后背撞上祂的胸膛。

“侑也，你一个水生，怎么会跟陆兽实验员成为同事？”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余元杰有些生气了的模样，平时里活波开朗的白鼬此刻周身都散发着捕食者的锐利气息。他这才想起即使是最可爱的白鼬本质上也是不折不扣的猛兽。

“好吧，小同学。我投降。”申侑也望向客厅的酒柜。“这个故事可不短，我猜我们应该需要倒一杯白葡萄酒？”

“可以。”

余元杰这才放开申侑也，示意祂去厨房拿杯子。

“哗啦——”

余元杰走路没声。祂拉开厨房的门，文建从推拉门后面摔了出来。

文建忍不住地低声惊呼，两条手臂朝前扑去，眼看着就要砸在地上——

余元杰把他铲了起来。

“大、大哥。”文建露出一个心虚的笑容。他的脑袋好晕，精神却极度昂奋。

——小东西碗没洗几个，吃瓜倒是吃了个饱。

“去把水龙头关了。”余元杰说道。

“砰——！”

研究院卫生间里的一个水龙头被拧断，水花四溅。蒋明焕掌中捏着那截冰凉的金属把手，抬臂砸向镜子。

镜面碎裂的声音中，他失去平衡，跌倒在地板上。

“你的血液流速不能超过15，否则将会性命不保。”一个助手模样的陆兽走进来。“老实说，你最近是不是破戒了？”

蒋明焕没有回答。他把一条手肘放在顶起来的膝盖上，盯着地面上的水渍，仿佛要将那里盯出一个洞来。水花溅在他的裤腿上，渗透进布料，冰凉刺骨。

“我乐意。”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只要是他。只要是他……”

助手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舔了舔嘴唇：“说到底他不过是个挨千刀的水生间谍！你去把他抓起来，把他的同族也杀光！”

蒋明焕皱眉，抬起手来递给助手一张纸。“擦擦你的口水。我家里现在关着的就是他的同族。”

“哦？”助手嬉笑着凑近，呼吸喷在他鼻尖，“等你玩腻了，不如送到我这里来？作为回报，我可以让你亲自开刀、品尝第一口。”他用身体紧挨着蒋明焕，声音里带着诡异的颤音，“嗯～？反正他不会是你吃过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