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发现张奇人涉入此案，盛青就一路脸色凝重；钱荼怕打断他的思考，也一路无话。等到回了两人订的酒店，她终于忍不住问：“青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查下去吗？”从跟张奇人那伙打交道以来，自己这边可说就没讨到便宜。每次都被对手溜走不说，对方还一直在暗，蜀山连他们到底盘算什么都不清楚。

盛青沉默了一会，努力放松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别皱着一张脸，天塌下还来有高个子顶着呢。”

“我也不想总有人替我扛雷啊。”钱荼把盛青弄乱的头发捋顺，小声嘟囔道。她是既不想对上张奇人，也不想总被当作保护对象，抱着纠结被盛青赶回了房间。等她的身影消失后，盛青立刻回房拨通了蜀山的电话。

电话铃响了有一会，被人接起，另一头传来和蔼的老妇声音，正是兰丹木的奶奶。

“兰姨，丹木吉方便接电话吗……啊没什么，就是有点事要跟他说一下……”盛青装作无事道。其实钱荼不知道的是，蜀山早已把围绕张奇人一伙的事务提升到了最优先级别，无论是什么蛛丝马迹，都会被第一时间汇总。如今既然已确定张奇人再次出现，盛青自然要跟兰丹木通个气，何况，他还有别的问题要问他。

又等了一会儿，兰丹木的手机主动打了回来，电波中响起对方沉静的声音：“青哥，什么事？”

盛青仔细聆听了下这个声音，倒是没说事，而是先问：“你身体怎么样？”

“还行，大概再过一个月，我就回去。”

“……”

“青哥？”

“……嗯，就是之前跟你说过，我带小荼一起查案子，”张奇人的事到了嘴边，可盛青短短思索后又憋了回去，“已经有眉目了，跟你汇报下，小丫头挺卖力的，你不用操心。”

可惜临时编的话到底不完美，那头兰丹木顿了下，淡淡道：“你知道我回家养伤，还特意打电话来跟我说件无关痒痛的事？青哥，到底什么事？”

盛青有点暗恼兰丹木的敏感，索性反问：“那你跟我说过实话吗，筑基是怎么回事？”这句问完，对方明显噎了一下。盛青也不待他反应，半是威胁起来，“小荼也知道，是陈家的树灵告诉她的。不过她不清楚筑基到底是什么，要不要告诉她，就看你的表现了。”

那头沉默了下来，就在盛青以为兰丹木不肯老实交待时，兰丹木终于叹了口气：“既然你知道了，还有什么可问的。我先天资质不好，如果不想办法，怎么堪当大任。”

“谁为你筑基的？”

“……老爷子。”

盛青心想果然，难怪老掌门前几年就退居二线了，想必筑基的事很早就已经开始了。

“不过我心里有数。”这次不等盛青再问，兰丹木主动道，“所以你原本是想说什么事？你现在不说，我也能查出来。”

也是，张奇人一旦出现，事情肯定不能善了，早晚绕不开兰丹木。盛青只得无奈道：“是张奇人出现了……”他把推测出葬魂坛和追查到张奇人的始末说了一遍，末了就听到电话那端极为严肃的声音命令道：“行了，你们两个撤出来，不要再查了。”

盛青也预料到兰丹木会这么说，如今张奇人那伙人的事情似乎已经被报到上层的术士协会了，自己和钱荼两个散兵游勇的，如果冒然深入，很容易打草惊蛇。所以他听从了兰丹木的吩咐，只不过还想做完最后一步。

盛青想的是，如今尸体还没有被处理的，只剩最新犯案的那个李某。尽管他已经仔细看过一遍了，但那时不知道葬魂坛的存在，如果那玩意真能起死回生，总得用到尸体吧。确认完这最后一趟，他好歹能跟警队有个交待。

那时的盛青万万没想到，正是这最后一趟，出了天大的问题。

“……青哥，这三更半夜的我们守着太平间，到底要等什么啊？”凌晨2点，钱荼坐在地下二层办公室里，惴惴不安道。虽说她自己就是混灵异圈的，但夜里待在这种鬼片高发现场，总归让人不舒服。她只好又撕开一袋薯片，借着吃东西来缓解紧张。

“看会不会有意外收获。”盛青倒是镇定自若，他抽着烟，顺便盯着平板——画面正连着他在太平间安的针孔摄像头，“我请警方提前通知李家父母，明天就来签字火化尸体，看会不会有那些想对尸体做手脚的阿猫阿狗，来自投罗网。”

原来如此，钱荼明白了盛青的意图：“可要是今晚一无所获呢？”

“那就说明火不火化不是关键，只能把尸体火化掉，再看看骨灰有没有用。”

这方案逻辑严密，但钱荼听着就是莫名想笑：尸体不管用了就骨灰顶上，真是把人利用到渣都不剩。

一袋薯片很快啃完，而等待的时间一长，睡意也随之而来。钱荼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打算去医院小卖部再买点零食。

“行，顺便帮我带罐咖啡。”盛青还一顺不顺盯着屏幕，看来熬夜经验丰富。钱荼叹了一口气：没想到996随处不在，术士也逃脱不了。

由于太平间是连通地下停车库，所以钱荼从车库的电梯去地面。此时车库里还灯火通明，除了救护车，还停着很多看急诊的私家车，并不阴森。钱荼边走边无意识地浏览，忽然脚步一顿，她看到了一亮黑色的奔驰G系越野车！

这车本就体积硕大惹眼，而钱荼更不可能忘了这辆曾经绑架过自己的车子。虽然天底下不止卖一辆奔驰G，但宁可错抓不可错放，她也不要零食了，立刻往回跑。结果跑到一半，空静的车库猛然响起了从远及近的脚步声。

钱荼几乎是下意识地躲到一辆车的车尾，不肖片刻，停车场出现了两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人。他们带着口罩，其中一人推着一个大号行李箱，随后，那个行李箱就被放进奔驰G的后备箱。

钱荼肾上腺飙升，已经确信自己恰好撞上作案现场。虽然那两个人看着都不像张奇人，但那辆车和可疑的巨大行李箱都足以说明问题。这样绝佳的机会，无论无何也不能放过，钱荼迅速用手机把自己的位置发给盛青，然后脱离身体，追上了那辆车。

越野车出了医院，很快开上高架一路像城北而去。钱荼犹如无人机一般，从高处跟着那辆车。结果还没跟多久，冷不防脑海里忽然响起盛青一声喝斥——“你要死啊！把身体扔车库里，自己就追上去了！”

钱荼被喝得一个哆嗦，但同时知道是盛青追了上来。她立刻报道了对方的位置，顺便问医院里发生了什么。

“那两个人用障眼法替换了姓李的尸体，我刚要跟上去，就接到了你的短信，还得去车库把你的身体带上！”盛青骂完一句也没再浪费功夫，简单说了下自己那边的情况，又嘱咐钱荼，“你不要跟太快，报位置就行，我的灵力最远只能辐射一公里，你飞远了就联系不上了！”

钱荼听到这话，只好放缓了速度，眼睛却仍死死盯着前方的车辆，约莫这样过了半个多小时，奔驰G下了高速，开进了城北的城乡接合处。这里私搭违建混乱，车子在低矮紧密的建筑里穿行，从高空观察困难。钱荼报备了盛青，自己降低了高速，可又跟了10分钟左右，难题出现了——那辆奔驰G开进了一个类似废旧厂房的地方，一道铁皮大门彻底挡住了钱荼的视线。

钱荼在厂房外围兜了一圈，没有看到奔驰G出现，就确定这个厂房就是他们的目的地。那么问题来了：盛青的车子是跟不进去的，他一个人恐怕也不能进去孤身犯险，而自己想离魂进去，盛青又答不答应？

没一会儿，盛青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报告了自己就停在厂房外围的一处加油站里，钱荼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青哥，我们都跟到这了，不看一眼里面的情况，不觉得可惜嘛！”

果然，盛青几乎第一时间就否定了她的计划：“这里叫不来增援，你一个人进去，万一出状况怎么办？”

“我只是进去看看，见势不妙我不会跑吗？”

钱荼现在离魂在外，盛青拦不住她，只能加重语气，干脆把兰丹木搬出来：“你觉得要是丹木吉在这，他会答应吗。他要是能答应，我就答应！”

钱荼不用想就知道兰丹木不会答应，但她又看了看紧闭的厂区大门，急切道：“青哥，我们好不容易又碰到了张奇人他们，放过了这次，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谁知道他们又会做什么坏事……”顿了一下，她认真说道，“现在师兄不在，所以我们就只能在一边看着，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盛青那边沉默了下来，他也很矛盾：张奇人他们偷走李某尸体是要做什么，他们四处作案到底有什么目的？现在围绕着张奇人一伙人的都是谜团，而一个小线索很可能就可以改变自己这边的被动状态。其实他也不想半途放弃。

“你能保证不冒进，果断撤退吗？”

终于盛青凝重地问了一句，钱荼一听他松动了，立刻保证：“能！”

“好吧，”盛青拨通手机，按下了110三个数字，“我刚刚报警了，这里是城郊，警察大概需要10-15分钟到。在这个时间里，不管你有没有查到什么，都要撤回来！”

钱荼抖擞精神，回了一个“是”，飘然穿过了那道布满铁锈的黑暗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