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薛祁寒看向眼前的人，不由一愣。
寻常青年男子披头散发，总免不了要带几分轻浮的味道，可苏桦琰这模样，不仅没有一丝散漫，反倒清雅至极，比束发还要……
“在想什么？”面前的苏桦琰笑了笑，又将发带往他手里递了递。
“没什么”，薛祁寒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好容易才挪开视线，接过发带在肩膀上比划了下道：“不合适。”
苏桦琰轻笑，指着自己的右手手腕，“我说的是手。”
薛祁寒一头雾水：“绑手干什么？”
苏桦琰唇角弯了弯，没答。薛祁寒心中有事，也没闲心再问下去。他敷衍地在腕上缠了几圈，草草系好发带之后，目光又瞟回到苏桦琰肩上。
“是刚刚被碎石砸伤的？”
某人淡淡嗯了一声，随后道：“红雾有毒。”
“它能致幻，当然有毒。”
“不一样，雾里的毒不只一种”，苏桦琰直起身，盘腿坐在地上，随后布下一道结界，隔开了两人身边的红雾。
结界是透明的，表面浮着一层蓝色灵流，不断颤动着。一瞬间，薛祁寒耳畔安静下来——
那些惹人烦的声音没了。
“雾气若被吸入体内，能使人产生幻觉；若碰到血液，就会腐蚀血肉”，苏桦琰垂头，慢吞吞地解开腰带。
薛祁寒站在对面，看得很清楚。苏桦琰一动，肩上的伤口就好似崩裂般，不断往外渗血。明明动作幅度很小，可血就是流个不停。很快，半个肩膀的衣料都被鲜血浸透了。
这景象让人心中一紧，但某人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脸平静地脱下了外袍，就要解开里衣的衣带。
实在看不下去，薛祁寒将脸扭到一边，片刻，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只一眼，他就撑不住走了过去。
“不想死就别动”，薛祁寒的口吻带着些许怒意。他按住苏桦琰的手，几下撩开腰侧的衣带，将那件带血的衣衫扒了下来。
苏桦琰的头发又长又多，险些将肩上的伤口遮住。薛祁寒皱着眉，转至身后，小心翼翼地墨发捋到手里，别到右侧肩膀前。
做完这一切，肩膀上豁然一道巴掌大的伤口，最外面一层血肉泛着黑气，已然腐烂，正不断往外流淌着血水，散发阵阵恶臭。
薛祁寒凑近嗅了嗅，眉心一跳：“是化尸。”
苏桦琰微微转头：“化尸？”
“嗯，这种毒沾在完好的皮肤上，绝无害处，但一碰到血液，半个时辰内，中毒之人必将化成一滩血水。”
薛祁寒将手里的血衣撕开，用干净的布片将伤口周围的血水擦干净，这才走到苏桦琰身前坐下。
乾坤袋和脱下的外袍就在两人脚边，薛祁寒拿过乾坤袋，在里面掏了片刻，拿出一瓶精致的小瓷瓶来。
“枫眠道的金玉露，对外伤有奇效，一滴就足以使伤口痊愈”，薛祁寒将瓷瓶放在一旁，“时间紧，我帮你把化尸逼出来。”
说着，他伸出手掌。苏桦琰顿了顿，也伸出手，就在两人手掌将要贴上的一瞬，薛祁寒瞥到一处，突然就睁大了眼。
苏桦琰锁骨下方的位置，有一道细短的血痕。
血色乌黑，弯弯绕绕地还在流，没有干涸，显然时间不长。薛祁寒凑近，视线沿着血痕向上，果然在锁骨附近找到一个小小的血孔。
看形状，应该是针类的暗器所伤，而且那暗器极有可能淬了毒。
薛祁寒看得专注，直到耳边响起一道清沉温淡的嗓音——
“阿寒……”
这话似乎是某人贴着他耳朵说的，薛祁寒呼吸一滞，耳尖泛起麻意。
回过神，他连忙端正坐姿，轻咳几声掩饰无措。
“这里有些刺痛”，苏桦琰抬手，正好指向锁骨下的那处针孔，“比肩膀上的伤还痛。”
他脸色又苍白了些，仿佛真是这么回事儿。
薛祁寒：“什么时候受的伤？”
“半炷香之前”，苏桦琰抹去乌黑色的血痕，血孔已经流不出血了，“这雾里什么都看不清，兴许是运气不好，撞上了飞来的毒针。”
薛祁寒思索片刻：“很疼？”
苏桦琰点头。
薛祁寒心道：不是立即毒发，但这么短的时间就有了发作的势头，说明暗器上的毒是偏急性的。半炷香，大部分的毒应该还在皮下，趁没有扩散开，得尽快排出。化尸半个时辰发作，还能拖一拖。
想着，薛祁寒垂首，眼见那处伤只有痣般大小，不由犯了难。
伤口太小，用内力逼出的话费时费力，万一来不及致使毒发……
忽然，灵光一闪，薛祁寒想到一个办法。
但这个办法……
目光扫过苏桦琰俊美无俦的脸，他踌躇半刻，终于打定了主意。
一手伸向苏桦琰的后背揽住，一手按住他的右肩，薛祁寒歪头避开肩上的伤口，一口咬上苏桦琰的锁骨。
呃……咬这个字其实不太贴切，准确来说应该是含。
只是锁骨附近的位置实在难以下嘴，薛祁寒大张着口，才将那处伤盖住。
顾不上擂鼓震天的心跳，薛祁寒闭上眼，腮部开始发力，每吸一口血，就扭头在旁边吐掉。
而此时，苏桦琰的神情已完全错愕。似乎没想到薛祁寒能做到这种程度，那张风轻云淡，时常带着笑意的脸失了平静，开始酝酿一股极其深沉的风暴，浓烈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迸发出来。
似乎察觉到苏桦琰的异常，薛祁寒停下动作，
抬眸看他。
就在这一瞬间，某人脸上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恢复成一脸淡然的笑。但仔细看，眉眼间还隐隐闪烁着几许病态的暗节。
可薛祁寒只扫了一眼，很快低下头去。
垂首盯着身前忙碌的人，苏桦琰眸色晦暗，忽然道：“阿寒。”
薛祁寒吐出嘴里的血，正欲道“怎么”，脖颈却猝不及防被人咬住了。
毫无征兆，苏桦琰掌住薛祁寒的后脑，顺着颈线缓缓向上，从下颌到嘴角，狠狠吻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一般，铺天盖地，汹涌异常。薛祁寒陡然僵住，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他的思绪一片空白，除了身前的人，只能感受到一颗心在胸腔狂跳——
咚咚咚咚咚咚咚……
四目相对，苏桦琰的脸近在咫尺，距离太近，他眼里的欲望过分得露骨。薛祁寒脸一热，猛然清醒，挣扎着往后挪，不料后脑上掌着的手越发用力。
“你……找死！”
唇间含混不清地哼出这么一句，薛祁寒的呼吸彻底被掠夺。撕咬、研磨，强烈的占有欲混着血腥，像是要将他碾碎。
唇齿相依，苏桦琰唇瓣滚烫，他像饿了很久般径直撬开薛祁寒的牙关，一路攻城略地，卷扫涤荡。
后者被迫承受着，几乎窒息。
完全没有喘息的空隙，薛祁寒憋红了脸，伸手攀上苏桦琰的左肩，狠狠按上那处腐烂的伤口。
对面一声不吭，似乎感觉不到痛，依旧在掠夺。
手上力道加大，还是没反应。
薛祁寒绝望了。
他堂堂魔尊，没死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也没死于逐利之人的明枪暗箭，反倒……反倒因接吻窒息而亡……
薛祁寒欲哭无泪。
这颜面扫地的死法不要啊！！！！
……就在薛祁寒几乎要魂游天外的时候，苏桦琰轻咬在他唇上，掌着后脑的手终于松动了些。
有了呼吸的空间，薛祁寒像脱水的鱼，立马贪婪地喘了一口气。
他抬手抓住苏桦琰落在他脸侧的手，猝不及防地向旁一扯，借机挣开了，瞬间后退数步。
左手一片红，满是鲜血。薛祁寒扯起袍脚，一边狠狠擦掉手上鲜血，一边恼道：“你发什么疯？！”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苏桦琰伸指揩掉唇上的鲜血，慢条斯理道：“如果再来一次，刚刚你走不掉。”
他说着，唇角勾起笑意，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侵略味十足。张口舔掉指尖的鲜血，苏桦琰眉峰微挑，目光却仍看向薛祁寒。
这动作……
薛祁寒眼皮一跳，登时脸红得扭过头。
忽然，身前传来几声轻笑，那笑声不大，但里面的愉快几乎要溢出来。明白他方才是故意的，薛祁寒更觉憋闷，当即从袍脚撕下一片布料，系在脸上遮住口鼻，就要往结界外走。
这地方是半刻也待不下去。
“阿寒……”
“怎么，想让我留下？”薛祁寒扯了扯脸上的布巾，冷哼一声道：“可惜了，刚刚你惹得我很不爽，化尸的事你自己解决，我……”
“不，我想说的是，往左十五步，就是问扬所在之处”，苏桦琰打断他，在身后远远道。
薛祁已经往右走了数步。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瞪了那人一眼，继续往右道：“我可没说要去找他。”
话虽这么说，但出了结界，他立刻循着结界边缘向左奔去。在红雾中摸索片刻，果然看到倒在地上，不醒人事的问扬。
将人拖起来，看到地面的血迹，薛祁寒才发觉问扬也受了伤，翻身一看，背上几处伤口已经腐烂成了拳头大小。
又是化尸。
看来这小子应该是疼晕的。
没作多想，薛祁寒召出五只鬼影。
托着问扬走向结界。刚踏进去一步，他就注意到了某人光洁无暇，完好无缺的上半身。
……
薛祁寒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走近一看，竟真的是苏桦琰。
……不是，他在外面转了一圈，半炷香的时间都没有，这人不仅逼出了化尸的毒素，还用金玉露治好了外伤？
金玉露的修复速度不必说，单就逼出化尸的毒素，就得花费好一阵功夫。
怎么办到的？！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苏桦琰一边穿上外袍，一边站起道：“回来了。”
“你……”薛祁寒欲言又止，将问扬移至苏桦琰身前，收回他身下帮着搬运的鬼影道：“你们枫眠道的人，你自己救。”
苏桦琰系好腰带，朝地上的问扬看了眼。很快，他蹲下身，随手摸出一根两寸长的银针，径直朝问扬锁骨附近的位置扎去。
看到这一幕，薛祁寒后知后觉道：“等等等等等等……”
“那里，是你自己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