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祁寒原以为风潇没什么事，但自从被打晕后，这人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脸色也苍白得可怕。本以为是有什么没察觉到的内伤，但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哪里不对。
直到苏桦琰走过来看了片刻道：“掀开他的眼皮。”
闻言，薛祁寒手一伸，毫不客气地扯开眼皮瞧了瞧，才发现这人原来是——
睡、着、了！
此刻，薛祁寒不再顾及什么，拽起风潇使劲摇，一边摇一边喊，可费了半天劲，仍没弄醒他。终于，薛祁寒忍无可忍，几拳下去，直接暴力抡醒道：“你他妈睡觉怎么跟死人一个样！”
被弄醒，风潇也不恼，揉了揉脑袋，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半天才看清眼前的两个人影，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薛祁寒：……
他算是白担心了这么久。
天色渐晚，落日的余晖透进室内，洒在苏桦琰的白衣上，仿佛镀了一层暖光。薛祁寒使唤苏桦琰设下结界，又召出几只鬼影守在风潇床前，这才掩门出去道：“不管他了，走吧。”
几人脚程很快，日落前便到了济州城。还没进城门，路上来来往往，穿着各式校服的修士就先吸引了薛祁寒的注意。
昨天晚上苏桦琰没细说，他只知道运市一年开放一次，每次两日。虽然预料到会有很多人，但没想到会这么多，何况现在离运市关闭仅剩不到一个时辰……
人多的地方利益就多，这运市一定不简单。
薛祁寒转头向苏桦琰，正要说话，才想起他什么都不记得，复把视线移向问扬，但见问扬目光发直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便心知这小子也是第一次来。
几人径直走进城门，一路看过来，薛祁寒突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转向问扬道：“千诀没和你们提起过运市吧。”
问扬点点头：“他从未说过。”
薛祁寒挑唇：“这就对了。”
问扬挠头：“对？为什么？”
薛祁寒伸出四根手指：“如今修真界派别林立，但除了四个势力较大的，余下的不过是些小门小派。”
说着，他一一掰下手指：“你们枫眠道算一个，还有山海阁，青阳宗，无稽山。”
说完，见问扬一脸不解，薛祁寒干脆明说道：“你看这路上的修士，身上的校服有这四个门派的吗？”
问扬朝人群看了片刻，惊诧道：“还真没有。”
薛祁寒叉起手：“那现在不妨再想一想，有什么东西能让小门小派的修士这般热衷。”
问扬思索道：“法器，灵剑，宝册，丹药，术法，修士感兴趣的，好像就这些。”
薛祁寒道：“所以啊，这说明了一点，运市，就是交易这些东西的一个地方。”
“咦，等一下”，问扬顿了片刻，忽然道：“既然是交易这些，那师父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两种可能”，说着，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以及人们推搡时的叫嚷声。薛祁寒被苏桦琰拉着走到一边，探头冲问扬道：“第一，四大派对运市里的那些东西不屑一顾；第二，运市很危险，所以不能去。”
“危险？”问扬扫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不像啊。”
“那你姑且认为是第一种好了”，薛祁寒被人挤到一旁，依旧仰着脖子冲问扬道：“反正以千诀那苛刻的眼光，很难看上什么东西。”
说着，薛祁寒身体一歪，下一刻就被苏桦琰拽到了身前。他还没站稳，就听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道：“好巧，两位仙长竟然在这！”
薛祁寒寻声看过去，是昨晚尚家那名为首的修士。在他身旁，一辆马车缓缓向前，车上载着几只大红漆箱子，用绳子绑了一道又一道，老远都能闻到里面溢出的药味。
“是啊，真巧”，薛祁寒捂住鼻子道：“尚兄弟，你这药材味挺大啊。”
修士笑了笑，正要开口，不料身前忽有人喝道：“尚歇，还不跟上！”
说话的是个劲瘦的老人，单看背影，五六十岁的样子。这个年纪，声音浑厚却不显苍老，一听就是有道行在身。
尚歇连忙抱拳道：“眼下还有急事，二位可先去运市转转，之后自会和家父一起邀二位来府上做客……”
老人回过头，似乎是听到了尚歇的话，忽然对薛祁寒他们笑了笑，见状，苏桦琰微微颔首，老人点点头，领着一群尚家子弟迅速离开了人群。
薛祁寒看着他们的背影，待人走了足够远才道：“那老头是尚家家主。”
苏桦琰垂眸：“阿寒是不是觉得不对劲？”
“是啊”，薛祁寒摊开手，不知从哪飘来的几丝黑气缓缓没入他手心，“那几箱药材，如果非常名贵罕见，家主亲自出马未尝不可，但我闻到的那个药味，虽然不至于普通，但还不足以让家主做到这种程度。而且……”
黑气全部没入的瞬间，薛祁寒忽然挑眉，片刻才道：“那些药材的味道实在太大了。”
苏桦琰了然：“探到箱子里是什么了？”
“没”，薛祁寒放下手，“他们谨慎着呢，在箱子外设了好几层结界，我的丝线鬼都钻不进去。”
苏桦琰敛眸，温声道：“那阿寒要不要问问我？”
“你知道？”薛祁寒看了一眼苏桦琰，只见他嘴角勾起笑，伴随这笑，整张脸渐渐失了温和，变得狡黠又荡漾起来。
薛祁寒无语：“什么条件？”
“很简单”，苏桦琰指着自己的嘴巴道：“亲我”，然后，不等薛祁寒拒绝，他又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子，“或者和我一起去那，阿寒选一个。”
“我选后面那个”，薛祁寒毫不犹豫道：“但你得先告诉我箱子里的是什么。”
苏桦琰无奈笑了笑，拉起薛祁寒的手，食指指尖划过掌心，缓缓写下两个字。
“你确定？”
薛祁寒似乎不太相信，压低声音道：“尚家不修魔道，运那种东西做什么？”
“或许有其他用途”，苏桦琰道：“对于尚家，我们知之甚少，但他们既然那么小心，就说明箱子里的东西一定不简单。”
说话间，两人向摊子走去，还没到地方，薛祁寒就后悔了，只见那小摊子前支着一块木板，上面用碳笔歪歪扭扭写着八个大字：摸骨绝技，妙不可言。
六爻、八卦、摸骨、看相，都是趋吉避凶的手段。薛祁寒对这些研究不深，也不知道前程、财运、姻缘这些该怎么算。但有一说一，不管信不信，他其实挺尊重这些人算出的结果，只是眼前这个招牌，让他实在有些望而却步。
……谁家正经人把招牌写成这样！
想着，薛祁寒左右看了看，才发觉问扬不在，正要找借口溜走，不料苏桦琰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指着对面道：“那孩子早跑去听人说书了。”
薛祁寒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问扬挤在一群人里，听得一脸沉醉。
“你让他去的？”
苏桦琰道：“自然。”
薛祁寒无奈地叹了声，跟着苏桦琰扎进人堆。这条街实在热闹，说书的，唱戏的，还有文人骚客泼墨作画，摇头晃脑地品茶弄诗。几个大老粗站在旁边，为了附庸风雅，也跟着学，开口却是“一二三四五六七，臭水沟里七只鸡。”
相较说书唱戏的，摸骨小摊冷冷清清，几乎没有人停留。薛祁寒刚到摊前，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摊主人，那是个半瞎半聋的白发老头，面黄肌瘦，胡子乱蓬蓬的，蓄得老长。
只见他左手捧只空碗，右手拄着拐杖坐在木桩上，一条裤管垂下来，空荡荡地晃，显然是缺了条腿。
薛祁寒看向苏桦琰，后者会意，掏出钱袋递给他。
“老伯，摸骨”，薛祁寒冲老人喊道，老人没应，他就蹲下来，将钱倒进空碗里。
等了等，老人果然有了反应，他冲面前糊成一团的人影看了片刻，终于看清了模模糊糊的两个人，“摸骨吗二位？”
“是啊老伯”，薛祁寒大声道，和苏桦琰一起坐下。
“二位要算什么？”
苏桦琰毫不犹豫道：“姻缘。”
薛祁寒一噎，却听老人道：“见谅，我耳朵不太好，刚刚没听清，要算什么？”
这次，苏桦琰憋着不说了，老人再问，他还是不说，一旁的薛祁寒看着他，心里门清，这人总不可能是因为害羞才不说。
片刻，薛祁寒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算姻缘。”
“什么？”
薛祁寒大声道：“姻缘！”
老人哦了一声，道：“要算姻缘，你们算是找对人了，伸手”，两人都乖乖把手伸了出来。
老人摸得很仔细，他一点点摸过薛祁寒的手骨，随后又扯过苏桦琰的摸。摸完手骨，老人沉思片刻，站起来道：“脸呢？”
闻言，两人又都仰起脸让他摸。
细细摸过一遍，老人突然笑道：“二位既已结为道侣，为何还要算姻缘。”
闻言，薛祁寒眼睛睁得老大，正要反驳，却听苏桦琰大声道：“老伯好手艺，算得真准。”
老人哈哈笑了两声，道：“不是我算得准，这是命定的缘分，二位很登对，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寻到机会，薛祁寒赶在苏桦琰之前开口道：“等等老伯，我有疑问。”
“什么疑问？”
“运转八方，拨动四盘，方术之道我也略懂一些，只是，术士只能测算未来，无法知晓过去，方才你说我们已经结为道侣，既然是已经，那就是过去之事，这是怎么算出来的？”
“哈哈哈，我明白了，你们不是来算姻缘的，是来考验老朽功力的”，老人笑了笑，拄着拐杖坐下道：“术士确实无法知晓过去，我也不能，但这么多年，别的没有长进，唯独对这种事有些研究。”
薛祁寒竖起耳朵：“怎么说？”
“好说”，老人道：“一看缘分羁绊，二看身上流动的气。”
薛祁寒不解：“气怎么看？”
老人思索片刻道：“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是，每人身上的气各有不同，若羁绊很深，气有交汇，就说明……”
话没说完，苏桦琰突然插嘴道：“气有交汇是指？”
老人抚了抚胡子：“简单来说，就是阴阳调和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