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崖壁一直往下,两人很快便来到那片灵草前。
苏桦琰将薛祁寒放在剑上,一只手依旧圈着他,不让他离开半分。
薛祁寒没注意这些,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些灵草上,一眼看过去,只见多数灵草长势喜人,叶片肥厚,其中还有……
薛祁寒的目光在一处停住了,片刻,他揉了揉眼睛,确保自己没看错,大声道:“这是一株可活千人的养神芝!”
“养神芝?!”上方响起一道声音,随后一人御剑而去。
是安凌。
他奔着养神芝来了!
见状,薛祁寒正要抢先一步摘下养神芝,不料却够不到,猛一低头,才发觉自己还在苏桦琰圈在怀里。挣扎无果,他立刻甩出一个长舌头女鬼。
女鬼的舌头一下将灵草卷住,眼见要得手,苏桦琰却拔出腰间另一把剑,手起剑落,女鬼的舌头生生从中间断开。
灵草的叶片颤了颤,半截舌头搭在上面。苏桦琰剑尖一挑,那舌头就掉下了崖底。薛祁寒怒不可遏,心中涌出一股要杀了他的冲动:“你干什么!”
苏桦琰不说话,微微颔首,黑漆漆的眼睛直视着他,没什么语气道:“不准碰。”
薛祁寒哪里听得进去,心一横,将手边能唤出的鬼影全部甩了出去。不消片刻,这些鬼影一个不剩的,全部被苏桦琰斩成碎片。
薛祁寒气得半死,眼睁睁看着那株养神芝被安凌摘了下来。
“果真是养神芝”,安凌小心地捧着手里的灵草,嘴角露出奇怪的笑道:“有了这个东西,事情就好办了。”
苏桦琰似乎知道所谓的事情是什么,毫不犹豫地开口:“她尸身早已不在……”
“不在又如何!”安凌打断他,眼神狠厉,忽而又癫狂道:“只要你苏桦琰还在一日,这事就没完!当初你和她一起死了多好!为什么非要活着!”
说着,安凌手中幻化出一道灵剑,直向苏桦琰而来。
苏桦琰单手持剑,面色从容,剑光流转间,刺向他的凌厉剑芒都被一一化解。
薛祁寒本想趁这时挣脱出去,不料这人一边应对安凌,一边还能制住他,手臂似锁链一般,力气奇大,他竟然不能动弹半分。
既然这样,就别怪他不客气了。薛祁寒垂头,一口咬在横亘在胸前的手臂上。他咬得极用力,雪白的衣料很快染了红。
但就算被咬伤,苏桦琰也不曾松开过一分,不仅手臂丝毫未动,眼睛更是眨也没眨。这人似乎感觉不到疼。
做什么都白费力气,薛祁寒干脆停下动作。这一闲下来,视线就不由瞟向面前。除去那变幻莫测,根本看不清的剑影不说,安凌塞在衣襟里的养神芝一直晃着他的眼。
养神芝,寻常人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培本固元,如若人死后再吃,则可以肉身不腐,容光焕发。
但不论死人还是活人,普通人没有灵脉,根本没法完全吸收养分。这株灵草切实的功效,只有在修士身上才能显露。
《修真小史》上曾有记载,几百年前的一次仙魔大战,一濒死修士无意中发现一株灵草,食之,伤口恢复如初。
见有这种奇效,修士便掰下灵草的一片叶子,塞到死去多时的同伴嘴里,本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一番尝试,没想到同伴竟真的活了过来。
千余人凭灵草还生,后来便有了养神芝“一株可活千人”的传闻。
它被《仙药录》记录在册,还附上了图画,薛祁寒得知后派人去寻,未果,没想到在这碰上了。
可是这杀千刀的苏桦琰,竟然坏他好事!
薛祁寒咬牙切齿地盯着安凌手里的灵草,那株养神芝,本该是他的,他的!
就在薛祁寒憋着气,狂躁不堪时,空气中突然多出一丝陌生的气息。
薛祁寒视线一转,看向安凌身后,只见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立在黑暗中,手中的剑已经举过头顶,就要朝安凌挥去。
“小心!!”
一声大喝,一人斜向飞来,一把推开安凌。
是安廷。
身后那道黑影见状,举剑狠狠挥下,剑刃咔地一下削在安廷肩头,顿时鲜血四溅。
安廷闷哼一声,手里甩出银丝,就要逃开,不料那人早有防备,长剑一挑,将袭至眼前的银丝全部切断,伸手抓住了他。
被推开的安凌看到这一幕,就要过来,岂料那人横剑在安廷颈间,道:“养神芝给我,我就放了他。”
黑衣人虽蒙着面,还刻意改变了声音,但身上的气息却忘了隐藏。
安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笑道:“原来是钱堂主,一路跟到这,可还顺利?”
见被识破,钱堂主也不装了,一把拉下面罩道:“若是不顺利根本没法跟到这。”
安凌冷笑,视线移向他身前的安廷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到我?告诉你,有养神芝在手,我不怕你做什么,就算你杀了安廷,我也有的是办法能救活他······”
“是吗?”钱堂主的剑刃往前送了送,安廷的脖颈顿时破了皮,一道血痕蜿蜒而下,“若是被挫骨扬灰,就算有养神芝也是回天乏术。”
不知是因为听了这话,还是看到安廷受伤的缘故,安凌再也无法保持镇定,额角青筋暴起道:“你敢!”
钱堂主呵呵笑了两声,“我只是在提醒安阁主,若你把养神芝交给我,令弟自然没事。”
两人对峙片刻,忽然,安凌沉着脸道:“好,我给你”,说着,便将养神芝扔了出去。
见状,钱堂主眼底生出几丝疑虑,但也顾不得多想,抛下安廷就去够灵草。
刚一拿到,安凌就挥剑冲到了身前,见抵达眼前的剑锋,钱堂主眼皮一跳,将灵草一股脑塞进了嘴里。
看着钱堂主鼓囊囊的脸颊,薛祁寒顿感一阵肉疼。
“养神芝哪里是这样用的”,安凌大笑着,说出了薛祁寒的心里话,“只有濒死之人,死后之人,养神芝才能发挥出起死回生的神效。若好端端地去吃,效果也就比普通灵草好些。钱堂主,你太心急了。”
闻言,钱堂主瞳孔骤缩,伸手抠挖嗓子,想将刚咽下的灵草吐出来。
可是,安凌已来到他身前,就要刺穿他的胸口。
就在灵剑抵至钱堂主胸前的一瞬,咔咔几声脆响,安凌右手上幻化出的灵剑破碎。
顷刻间,他的右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血肉,只留下一只耸拉着的,枯瘦的右手。
可怕的是,这种趋势还在不断蔓延,从右手扩至手臂,甚至胸口,半个身体急剧缩小,软软地垂了下去。
片刻,安凌额头上挂满了细密的汗珠,浑身微微颤抖着,脸色煞白地看着身体的变化,神情错愕。
等到他反应过来要封住穴道时,却脚下一软,从长剑上跌了下去。
“哥!”
安廷不顾肩上疼痛,抓住了安凌,撑着他往崖壁上飞,很快没入了黑暗。
薛祁寒瞧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眼前又发生了变故。
那丛灵草上的藤蔓,迅速抽长,一根根蛇一般冲向钱堂主。
也正是在这时,他嗅到一股煞气,这股煞气与和尚身上的一模一样,而煞气的来源······
正是那些藤蔓!
见情况不妙,钱堂主一边飞离,一边拿剑去斩逼至身前的藤蔓。
眼看那些藤蔓只追着钱堂主,毫不理会站在一旁的他们。薛祁寒不由道:“难不成是因为他吃了养神芝?”
苏桦琰不发一言,只点了点头。看着钱堂主躲来躲去,大喊救命,他眉目疏淡,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
薛祁寒也没出手,他皱着眉,想不通为何会发生这些事,不过,养神芝,安凌的手,带有煞气的藤蔓,钱堂主……
这些东西似乎穿成一条线,隐约指向着什么,半晌之后,薛祁寒终于理清头绪道:“原来如此!”
说着,他扭头向苏桦琰:“你早就知道?”
苏桦琰道:“知道什么?”
“别装了”,薛祁寒哼了一声,“你要是不知道,为何不让我碰养神芝。”
“哦,这件事啊,那些灵草的出现太过突兀,我只是怕阿寒受伤。”
“你……”薛祁寒正欲说些什么,不料钱堂主一个不留意,被藤蔓缠住了。
他在其中挣扎,见一旁二人安然无恙,大喊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还不是因为你吃了那株养神芝”,薛祁寒叹了一声,“那是个陷阱。”
钱堂主一剑劈开胸前的藤蔓,疑惑道:“陷阱?”
“不错”,薛祁寒道,“养神芝极为难寻,为何这里会有,还这般肥硕,为何安凌摘了它,身体却迅速干瘪,为何你吃了它,藤蔓却要纠缠于你。”
顿了顿,薛祁寒才道:“养神芝就是藤蔓吸引人前来的陷阱,恐怕在你之前,已有不少人中了招,那秃驴就是其中一个。”
见钱堂主还是不解,薛祁寒啧了一声,继续道:“一旦有人采下养神芝,就会出现和安凌一模一样的症状,这时,他们往往会吃下手中的养神芝,而这也就触发了最关键的一环——”
薛祁寒指着那些灵活的藤蔓道:“唤醒它们。”
“不论是摘还是吃,只要和这些养神芝牵扯上了,就不可能离开这里。”
手中长剑被藤蔓打落,钱堂主失去抵抗的武器,脸色一白道:“会发生什么?”
薛祁寒挑眉:“你猜。”
话音未落,缠住钱堂主的藤蔓迅速缩短,随即,峭壁上亮起一道红色法阵,那些藤蔓缠着钱堂主,就这样没入了法阵之中。
终于等到这一刻,薛祁寒指着那道明明暗暗的法阵,“就是那里了。”
两人趁法阵闭合之前跟了进去。
从法阵进来,向前走了没几步,眼前突然一亮。
这是个极长的石道,望不到尽头,石壁上不计其数的长明灯静静地燃着,将整个石道照耀的明亮异常。
薛祁寒一眼看过去,看到了地上、壁上,攀附在各处的藤蔓,交叉纵横,密密麻麻,俨然在这里生长了好一段时间。
忽然,苏桦琰停下脚步,拔剑间,身旁一团藤蔓尽数断裂,露出后面的一个小石窟。
薛祁寒凑过去看了一眼,小石窟里安放着一口棺材。
没待他动手将棺盖打开,那腐朽的棺木便颤了颤,断成几截。
纷飞的木屑混着尘土,夹杂着尸臭,扑面而来,薛祁寒却毫不在意,手伸进小石窟里,直将尸体掏了出来。
“什么啊,原来是人干”,薛祁寒扯着那具尸体的手臂,将它提起来晃了晃,“过不了多久,安凌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苏桦琰看着薛祁寒手上的干尸,神情松散道:“不会,这个人是死后被吸干的。”
“吸干?”薛祁寒下意识抬头,这石窟里藤蔓青翠,根系茁壮,“你是说……”
“不错”,苏桦琰点头,剑光流转间,又一个小石窟显现,“棺材中的人,是藤蔓的养分。”
两人一边探查小石窟,一边前行。
小石窟里都是棺材,想来是提前放进去的,有的棺材中只有一具尸体,但大多数在两具以上。
这么大的手笔,背后之人定然不简单。
行了半刻,薛祁寒突然想到什么,道:“除了这些棺材……难道生长在这的这些藤蔓,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苏桦琰眯着双眸,似乎知道他说的是谁,片刻,他望向石道尽头,淡声道:“或许那里有什么东西。”
两人加快脚步,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出了石道,向前走了没几步,眼前豁然开朗。
是一个极大的石窟,长明灯将石窟照得敞亮,所有事物一览无余,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正中央的石台。
石台上摆放着一口青铜棺。
没作多想,薛祁寒足尖一点,跃上石台,恰恰踩在了棺盖上。
片刻,四周藤蔓躁动地抽长了几丈,全向薛祁寒围了过来。
“原来是为了照看这棺材”,薛祁寒嘴角一勾,一脚将棺盖踢开,“我倒要看看,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棺盖被打开的瞬间,藤蔓疯了一样刺向薛祁寒,但它们还未至他身前,便被一条通体流光的银色长剑逼退。
顿时,七零八碎的藤条洒满了整座石台。
薛祁寒跳下棺材,拂掉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