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说到底……我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如果说夺魂咒是一种不可饶恕咒，那么迷情剂就更该是一种禁药。自由恋爱几世纪，归来仍是迷情剂……不知道这七部小说的悲剧就是源于一瓶该死的迷情剂吗？！

“所以呢，庞弗雷夫人是怎么说的？”我生无可恋地对麦克道，默了一瞬，又忍无可忍地转头，“……你抱也抱了，说要牵手我也给你牵了，怎么眼睛还黏糊糊地盯着我不放？”

那个失了智的恋爱脑更加气人地歪了下头，“牵你的手和盯着你看，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冲突吗？”

“没有冲突，”我说，“但我会不爽。你能别看了吗？”

他听到这话，反而更开心地笑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不能多看几眼吗？①”

“……”我这辈子都没想到这句流氓话还有还回来的一天。

我被彻底打败地垂下脑袋，艾比在另一边同情地抚了抚我的后背。

麦克也在这时挫败地叹了口气，“如果是真正加了迷情剂的巧克力那还好办，只要把解药灌下去就行。可偏偏是这种只含有少剂量的‘一见钟情’巧克力……没有别的办法，庞弗雷夫人说，这时候不管用什么类型的解药都会有强烈的副作用，只能等塞德里克耗过这24小时的药效。”

所谓的“一见钟情”巧克力，是《巫师周刊》在邮购专区里新推出的节日限定商品。“一见钟情”，顾名思义，能够让食用者迷恋上吃下巧克力后看见的第一个人。好在药效只有短短24小时，不然估计商家的投诉电话都要被打到断线。

“只不过耗过药效的前提是触发药效，”鲁尼默默补充道，“这意味着我们首先得帮塞德找到个‘一见钟情’的对象。我们找你们过来，本来就是想一起商量这件事，可谁知……”

现在变成了这么个局面——塞德里克已经变成了一块“一见钟情”的膏药黏住我不放。

“不过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是吧？”麦克干干地赔笑了两声。接收到全员冷漠的目光，他进一步解释道：“你们想啊，塞德里克迷上谁不是迷啊？与其再出更多的乱子，我们内部消化了不更好吗？总不能让他后半辈子都做个盲人吧……”

说得好听，“那你怎么不做被内部消化的那个？”我冷冷地飞过去一个眼刀，“能为兄弟两肋插刀，不能忍受兄弟投怀送抱吗？”

麦克一噎，拉上了嘴巴。

“嗐，这也不是麦克的错。”鲁尼无奈地出来打圆场，“在你和弗利到达之前，我们一直都把塞德里克看得好好的，他一次也没睁过眼。谁知道你们一来，他就看见你了？”

“我们都冷静一点，”艾比说，“现在不是清算责任的时候，要紧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她望了一眼挂钟，有些焦急道，“马上下午的魔药课就要开始了。迪戈里这个状态肯定是不能去了，难道晴也……？”

麦克和鲁尼对视一眼，双双听天由命地点了头。

“就塞德现在被迷得死死的样子，”他们指了指从刚才开始视线就没有偏移半分的塞德里克，“他会愿意离开林晴半步才怪呢。”说着说着又乐了，“如果被老蝙蝠误会成在课上秀恩爱的小情侣，估计会立马赐一对毒药下来吧！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我：“好笑吗？”

他们再次拉上了嘴巴。

“拜托，好歹你们也是一群巫师，”我暂时放下了挡脸的右手，并对他们思维的局限性表示深深的失望，“就没有想过——”甩一发昏昏倒地了事吗——

啾。

一个飞快的啄吻落在我的脸侧。温软相接的那一刻好像被拉得无限漫长，又好像稍纵即逝。我的大脑空白一瞬，才想起迟钝地回望。

“……你、你在干嘛啊？！”我下意识地抚上侧颊，错愕地质问。

“我、我也不知道……”却不料被质问的对象也唰一下红了脸，同样慌张地抚摸自己的唇瓣，一副自己也没想到的模样，“我只是看你的眉头皱成那样，不由自主地……我刚才是偷亲了你一下吗？”

“……你好意思问我？！”

鸦雀无声。

艾比憋住了一声就到喉咙眼的尖叫，麦克目瞪口呆：“哇……这……”

“果然，”鲁尼咽了口口水，“迷情剂的威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我忍无可忍了，“你们能少说点风凉话，多想点真办法吗？”

“哇，你也脸红了！”麦克在这时指着我，“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的脸这么红！”

“废话！你被偷亲一口试试！”

“至于你……”我恶狠狠地指着塞德里克，“看在你现在失了智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但如果你再擅自干出什么，就别怪我把你一棍子敲昏，知道了吗？！”

后者仍然抚着唇瓣，迷迷瞪瞪地点头，就好像还没从刚才偷亲的余韵中清醒……拜托，谁才是被偷亲的那个啊！

“我现在越来越赞同麦克的说法了，”鲁尼道，“幸好塞德中招的对象是晴。要是普通女孩经过这么一出，塞德里克后半生就别想逃开这桩感情债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艾比已经从刚才那个爆炸性的场面缓了过来，很快质疑，“晴就可以被随便戏弄吗？”

“不，但她总归比其他人拎得清，不会一头栽进去就出不来嘛……”

“我不认为昏昏倒地会有用。”

一片混乱的场面中至少还存在一个清醒的声音，我从焦头烂额中望去，果然是乔。

我对他这种善于倾听的品质深感欣慰，但仍然不解：“为什么？”

他耸了耸肩，“既然这个药效要被‘触发’了才会被耗尽，那么很难说，塞德昏迷或者睡眠的期间，是不是个‘消耗’的状态。”也即，这个‘一见钟情’的24小时，也许必须是个清醒的24小时。

很好，他现在把催眠咒这条路也堵死了。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那……”艾比、麦克和鲁尼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

这就是我和塞德里克在这个还没有回暖的初春，跑到黑湖边干坐着吹冷风的原因。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们也最多就向庞弗雷夫人求来了两张假条。但是，和一个神志不清的家伙继续孤男寡女地待在寝室，除非我也神志不清了。

一坐到草地上，塞德里克就熟门熟路地给我们套了两个保温咒，我有些意外。

“我还以为你现在施不了咒呢。”我打趣道。

他很疑惑，“难道每个爱上你的巫师都会变成麻瓜吗？”

“……”我就不该搭话，“你现在就算不是个麻瓜，也是个傻瓜。”

二月的英国仍旧日落得很早，才只三点，天空就已经飘起一片橙粉色，流光溢彩，绚丽多姿。梦的色调铺满了黑湖，又蔓延到草地上。

可惜此刻的我没有什么赏景之心。本就错过了午觉，我打了个哈欠，只觉得这景色越梦幻，我的脑袋越昏沉。想着现在和身边的恋爱脑交流也是白搭，我干脆往后一躺，手遮着眼，“既然你还能施咒，自己一个人待着应该没问题吧？……我睡一会儿，等魔药课结束了再把你带回去。”

谁知，他口中下一句轻飘飘的话直接把我的睡意一扫而空，“……我是没什么问题，但你可能有点危险。”

“……”我移开手臂，“你这是什么意思？”

落日透过塞德里克的侧颜洒下，为那道俊朗的线条镀上了金边。他反而在这时别开了目光，逆光下看不清神情，“你忘了吗？我现在可是个会偷亲你的流氓啊。……你不要考验我的意志力。”

“……”很好，这话简直比十杯黑咖都提神。

我叹了口气，重新坐起身来。

微风拂动湖面，留下一片闪耀的涟漪。巨乌贼时不时沉浮其中，背上一层水膜映出了彩虹的光泽。远远望去，像是一座若隐若现的彩色小岛。

“我很好奇，”我转头，毫不意外地撞进他全心全意的眼神里。毕竟从他“一见钟情”后就是一直这样看着我的，仿佛我是他的全世界，仿佛我是宇宙最深处闪耀的宝藏，仿佛我一抬手，就把星星和月亮都挂在了他的天空上，“你现在是一种什么感觉？你每次看向我的时候，是不是就像深度近视一样，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粉色滤镜？”

我忽然又笑了，“如果我像白雪公主里的王后一样对魔镜发问，你会不会也告诉我，我就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我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比一个更荒唐，他却没有将注意力分散一分一毫，始终耐心地凝望我。我一个不经意的笑容，却好像一道阳光照在了他的脸上，全世界都仿佛因此明亮了起来。

“如果你要问我的感觉，”塞德里克慢慢回答，摇了摇头，“不，我的世界并没有被蒙上一个厚厚的滤镜。”

“如果一定要说，”他笑道，“那应该是恰恰相反。我每次看向你的时候，才感觉世界更加清晰。”我的目光一动，又听他道，“……至于白雪公主和魔镜，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如果你问我，我的确会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从内而外地，都是。”

好像生怕无法令人相信他的真心，他悄声补上了最后一句。每一点绵绵的情意，都在他的眼底闪耀出晶莹的光泽，既纯粹得摄人心魄，又明亮得令人目眩神迷。这真是这世界上最诱人又最危险的陷阱，爱，一腔纯粹又炽烈的爱。每个望进其中的人，都难以逃脱跌落的命运。

我回视着他，久久无言。片刻，才抽离了目光，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这些肉麻的情话，现在我是掰扯不过你……”

“唉，”我望着夕阳，把脑袋搁在膝盖上，“我们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

他沉默了。良久，才问：“你讨厌吗？”

我一愣，“什么？”

“我喜欢你，”他转过头来，暮色在他眼底流动，映出一片夕阳的碎金，“这件事，令你讨厌吗？”

我迎上他的目光，片刻，垂下眼。

“谈不上讨不讨厌的。”我轻声道，“你只是迷情剂的受害者而已。”

一时周遭又安静得只剩下了风声。他发出一声轻笑，我没有去看。

“原来是这样，”他说，“原来我只是个‘受害者’……”

“晴。”塞德里克叫出我的名字，轻轻揉捏了下我的掌心。这一切都迫使我抬起头来，去直面他此刻的表情，“那么趁着我只有今天爱你，我可以向你讨要一个答案吗？”

“……什么答案？”我无法逃开他的目光。

“你有没有为我心动过？”

风声簌簌，湖光日影，都倒映在他眼中。我在这双眼睛里，沉默了，“既然你只有今天爱我，知道了这个答案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知道，”他自嘲地笑了，“可能是想要一个明白的结局吧。”

“怎么样，”他望着我，仍然带着那落寞的笑意，“不能告诉我吗？”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如果你放弃，那么我也是。

没有，多么简单的两个字，我应该能够脱口而出。我应该果断，应该理智，应该放过自己，也放过他。

可是我望向塞德里克那双不肯后退的眼睛，指尖碰触到他不肯放开的双手。

“如果我今天给你一个诚实的答案，”我说，“你能保证这个答案也只留在今天，不要在日后提起吗？”

塞德里克的目光被触动了，就像蝴蝶颤抖的羽翼，“好。”

“我此刻就为你心动着。”

我刚说完这句话，他就吻了上来。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他猛然惊醒，“……对不起，我真是个混蛋，明知道你不愿意——”余下的话音消失在我的动作之中。

我捧过他的脸颊，就像一只飞蛾注定要做的那样。

那一秒仿佛有一生那么长，又倏忽如一抹火星，是庞大宇宙中的一簇颗粒，短暂而耀眼地爆发后化作一片沉寂的烟尘。

我退开，在交织的呼吸中直视他诧异的眼睛。下一刻，他的指尖没入我的发丝，倾身而来……

落日下，闪耀的湖面倒映出我们拥吻的影子。

世界包裹在一片灿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