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打算把盥洗室里听到的事情告诉塞德里克。哦当然,包括付费彩虹屁的部分。
起初,考虑到我一向“守护官配”的方针,似乎的确有横插一脚的必要。但转念一想,以塞德里克和秋的条件,互相有几个不足被原著提及的前任简直再正常不过。何况,就塞德里克那种在日后连芙蓉都能招来的滚滚桃花运而言,今天挡住了一个“贝尔”,明天可能就需要防一位“贝儿”,后天要提防“贝贝”,大后天还要小心“贝拉”……
这样下去他能不能顺利和秋谈恋爱我不知道,我是没法顺利吃饭睡觉了。
再者,虽然作为朋友,我确实有着提醒好友在他身上即将到来的恶作剧的义务,但牵扯到感情,这义务又不那么分明了。
许多事情,相恋之前可能是心机,相恋之后却只能叫情趣。拿校园中的人气对象作为攻略赌注是学生时代最耳熟能详的桥段了,十本以这种情节开头的校园言情,有八本都是HE。
那位“贝尔”小姐的确恶劣又傲慢,但她也并不只是恶劣和傲慢。
以她当时言语中透露的傲气来看,她大概是不屑用什么下作手段的。她有这个自信,凭借自己不加修饰的魅力就能让全霍格沃兹的笨蛋男生拜倒裙下。如果我在礼堂门口的那一眼没有眼花的话,她也确实有这个资本。这样的女孩,她打赌下注玩弄人心是真,对方情难自禁坠入爱河也是真。从这个角度来看,这虽然是一场大小姐们之间的赌注游戏,但也只是一场精心铺展的追求罢了。
既然对方暂时没有什么用爱情魔药作弊的歪心思,我也没有理由这么快就充当扫兴的“正义”使者,自以为是地破坏这场浪漫戏码。当然,浪漫的代价可能就是被始乱终弃的风险。换做别人,我可能还会担心一下,可是,如果是塞德里克……
我浮动的心绪在此刻平定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微妙的意趣。
不知道那位擅长视真心为草芥的贝尔小姐有没有想过,她这次的猎物,恰巧最擅长以真心换真心呢?
善游者溺。这场攻略赌注之下,需要担心的,似乎另有其人啊。
*
最先回到休息室的是麦克。鉴于某人在人群中总是如白炽灯一样的存在感,饶是正沉浸于占卜课作业的艾比也察觉到了异样。
“怎么只有你们,”她探了探头,“迪戈里呢?”
“他呀……”麦克话还没说完就和鲁尼双双坏笑起来,瞥见艾比手捧的茶杯,又二话不说夺了过去,“哇,你一定会成为特里劳尼大师最钟爱的弟子!”
他们着重强调了“大师”这个头衔,念完又一起咯咯笑起来。我幽幽道:“再不放下我的杯子,今晚睡觉小心你们的爪子。”
他们打了个冷战,艾比哼笑一声,顺势抢回了茶杯。
不再搭理这群阴阳怪气的男生,艾比接上前言——她刚刚说我的杯底左下方有一只大头棒,是要遭遇袭击的意思,但她安慰我这不是最终的结论,要立足整体来看——“而右上方是……我看看……树枝!”她仔细检阅着《拨开迷雾看未来》上的内容,找到答案后脸色兴奋一瞬,随即又暗沉下来,“‘你即将迎来人生的重大转折,请稳定心态,谨慎把握’……”
“什么呀……”她丧气地把杯子一放,“怎么结果都这么难听!”
我凑前看了几眼,乐了:“你怎么知道那是树枝,不是鸡爪?”
艾比翻了个白眼,紧接着恨恨地扯了扯我嬉笑的脸皮:“这可是你的占卜结果耶,你怎么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那当然是你们这儿的占卜buff只在主角身上——我不可能把这话说出来,只好提高了一点积极性。
“那仔细一想,”我拎起茶杯,杯底还残留的一层薄薄茶水,在灯光下变换出了不同角度的浮光,“第二个结果不是挺好的嘛。‘转折’,也可能是转机啊,不是还有句话说转角遇到爱吗——”
没等艾比他们吐槽我先被这瞎话逗笑了,然后听到吱呀一声响。从我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最清晰地看见一颗褐金色脑袋从大门口钻进来,手里不知握着一卷什么。额前的发丝随着身势飘动几下,衬得质地像是流金。清爽的碎发并不足以遮挡视线,露出那双正在张望的淳净的蓝灰色眼睛。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手势一顿——倒是率先打了招呼:“哟!”他的目光波动了,仿佛一股无法看破的潮水。然而在下一次眨眼的间隙,他只是面色如常地朝我们走来。
几乎是塞德里克刚一落定,麦克无处安放的双手就搭了上去:“瞧瞧我们的人气王!……诶,瞧这脸色,怎么还像是不太满意啊?”
他的神色其实是称不上“不太满意”一词的,非要说的话,只是比往日的温和要淡一些。听闻这话,他才把目光转到麦克脸上:“什么?”
“还能有什么,别装傻了,”麦克挤了挤他,“就是那位晚餐快结束的时候找上你的大美女啊!……你们耽误到这个时间才回来,肯定又发生了什么吧,嘿嘿……”说着,他和鲁尼齐齐贼笑起来。
“能发生什么……”塞德里克苦笑了一声,“不过是晚餐后人流拥挤发生的一些小碰撞。至于回来得晚了……”我感受到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我,随后拂下了麦克的手,“也只是对方出于善意帮我施了个清洁咒而已。”
“哦?”我在这时出声了,下巴搭在手背上,不怀好意道,“那看来我们两个今晚都有水灾,是不是?”
他的眉头轻皱。过了一会儿,才问:“你也看见了?”
我摊了摊手:“你们那儿动静那么大,想不看见才难吧。”
此刻在休息室里,从他登场开始就不断向他浮动去的低语声就是佐证——更别说这些声音里女声居多。
全场唯一的村民——艾比左看看,右看看,才一脸懵地发问:“什么动静大?我怎么没看见?”
我“噢”了声,“当时你还在着重给我介绍占卜课上的几个常驻笨蛋呢,没注意到也正常。”
“总而言之就是一场俊男美女间美丽的邂逅。”鲁尼友善地替她说明。艾比恍然大悟,随即看向塞德里克的眼神也不禁浮上了些打趣的意味。
“怎么样,”麦克问我,“确实是大美女吧?”
我看出他不嫌事大的意图,无语地乜了他一眼,但也诚恳点头:“确实。”
“她可不是单纯的大美女那么简单。”
罗伯茨却在这时少见地发声了,手里还捏着他刚才就在摆弄的巫师棋。
他抬头望向我们——准确来说是望向塞德里克:“布拉德肖,全名罗莎贝尔·布拉德肖,是四年级里有名的‘来自斯莱特林的偷心魔女’,最喜欢的就是打赌式地追求男生,被她玩弄过的可怜人,不说堆积成山,起码也有个小丘陵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们这时通通朝他望去。
“……从以前我就想问了,”麦克适时吐出了众人心中的槽,“你个麻瓜出身的巫师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他这话不是歧视的意思,只是一般而言出身巫师家庭者才会在学校、乃至魔法界里有更广的人脉,从而拥有更灵通的情报网。有时像他们这种纯血都不知道的消息,罗伯茨居然能先一手掌握,这确实奇怪。
但罗伯茨完全没有被围观的局促。他神态自若地扫视了一圈,我一愣,他已经把目光转开,只勾了勾唇,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天赋吧”——随即又两手一甩回到他的高冷掌柜状态了。
这家伙……刚才是多看了我一眼吗?
——错觉吧,我很快下了这个结论,毕竟我和他的交情近乎于零。还得谢谢他,没想到“贝尔”还有这么大个来头,这倒省去我给塞德里克提醒的麻烦了。
我正想到这,耳边却听到艾比出神的一声喃喃:“罗莎……”
我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她又立刻回了神,表示无事般冲我一笑。我看着她,盥洗室里最后的对话浮现在了我脑中。
我没有追问,只是拍了拍她挽在我臂弯的手背。
“你们想得太多了。”塞德里克无奈道,又转向麦克,“对了,你不是找我要球队的训练时刻表吗,喏——”原来那卷东西是这个,我默默想。
麦克瞬间把什么揶揄打趣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两眼放光:“好兄弟!怪不得好看的女孩都来找你!——”
塞德里克快放进他手里的羊皮纸顿时抬了起来。
“——我是说,”麦克端正了脸色,“兄弟我以后也一定为你两肋插刀。”边说他边吭吭锤了两下胸口。
塞德里克对此表示怀疑,“你别给我两刀就不错了。”
麦克不满地嚷嚷几声,马上几个人就笑着打做了一团。
男生啊。我和艾比直摇头,目光重新回到了那些稀奇古怪的占卜图案上。
*
散漫的时光很快如水流去,时钟指向了晚上10点——宵禁的时刻。
麦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艾比打了个哈欠,把大大小小的占卜工具都收齐了:“走吗……晴?”
“呃……”她这么一问我才注意到时间,随即目光悄悄平移——果然!被盯上了!
“哈哈……”我说,“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像往常那样留一盏我的床头灯就行。”毕竟我神神秘秘夜里熬油早就是常态,艾比不疑有他,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转身走了。
赫奇帕奇里也多是像艾比一样准点吃饭准点睡觉的乖宝宝,休息室的大灯灭掉没过多久,一阵安详的静谧就弥漫开来。
如同石子投入水波地,一声轻笑打破了沉寂。
“我还以为,”壁炉的火焰,化作柔幻的光影披在塞德里克身上,“你会头也不回地逃回女生宿舍呢。”
他坐在正对面的扶手椅,撑着头,四落的火光也点亮了他眼中那种似笑非笑的笑意。
“什么‘逃’啊,”我的脑袋从一直竖着的书本里抬起来,“到点了人就是该回宿舍睡觉的好吗……”
“那你现在为什么留在这里呢?”
“因为我担心……”我一边合上书,一边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短暂地绕开他,又回到原点,恶劣地笑道,“某人不听我解释一下今晚的状况,回去怕是睡不着啊。”
休息室里清新草木的气息静静弥漫。他看着我,随即低下头,笑了。
“担心得很准确。”他说。然而看着他此刻的样子,我的笑意反而一点点收敛。
“我说,”过于寂静的环境里,我的声音仿佛如有实质地坠落在地上,“有些时候,你会不会太在意我的想法了?”
塞德里克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什么?”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抛了个新问题:“今天训练结束后、到礼堂之前,你都做什么了?”
塞德里克仍是疑惑,但不稍片刻我就看见他的眉头展开,显然是反应过来了。他斜抛过来一个凉凉的眼神,我却乐不可支:“哈哈哈!……我那天就那么随口一说,你、你居然还当真到现在!哈哈哈……”
随口一说,当然是指万圣节晚会前嫌弃他刚训练完的事情。
塞德里克给气笑了:“哦,所以当时嫌弃我的人是你,现在取笑我的人还是你咯?”
“我哪里有真的嫌弃你……”我还在嗤嗤地笑,“只是开玩笑嘛……”
“那是我不够机灵了,误解了你的玩笑——当你用那么真挚的表情开玩笑的时候。”
“我的错,噗,总之,以后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了,像以前一样直接跟着队员们来吃饭吧。剧烈运动后不补充,小心低血糖啊,哈哈……”
“算了吧。”他撇过头,留给我的半张线条优美的侧脸,不知是火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爬上了一些可疑的微红,“谁知道你下次又会用什么样的‘玩笑’对付我。”
我也不是很坚持:“随你。不过就算你身强体壮,也应该知道运动后要休息一会儿再进浴室这个常识吧?”
“当然知道……”他看了我一眼,纸老虎的赌气样子一下就被戳破了,无奈地笑起来。算是收下了我最后这句不伦不类的关心。
“所以晚餐时一见到我,”他算是明白了,“你就是为这个笑得那么开心?”
“当然了。”我憋笑的语气藏了句“不然呢?”。
“真是够无聊的。”话虽如此,他眉梢眼角流露的笑意可半点不像嘲讽我的意思。
我悠悠然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
“既然如此,你今晚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吧?祝你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