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家很有钱,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如果非要讨论程玉家里有钱到什么程度,那么可以重点提一下某个特别的数字——四十。
是程玉名下四十座私人小岛的数量,是程家旗下遍布全球的公司的数量,是程玉十五岁生日时程遂给她买的私人飞机的数量,是程阿金专属护卫队里身经百战的特种兵的数量。
程家为什么如此执迷于这个数字,无人能够得知,唯有一人一语道破其中玄机。
“为什么程玉和四十这个数字结下了不解之缘呢,小编也很好奇,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连停机舱的号码都是四十呢?”安鹏举抬头望着登机口上萤亮亮的大字,“大家都知道666是魔鬼的数字,那么40是不是也是程玉的数字呢?程玉是不是也是一个魔鬼呢?”
以上就是关于程玉与40的全部内容了。安鹏举拖着谢昭阳忘在机场外的推车走过登机通道,走过一段距离后眼前豁然开朗。
程玉已经等在停机坪边,没有了钢铁建筑的遮蔽,黄昏一览无余,缀着火烧云的天空像是被铺展开的画布,是一幅橙色调的油画。夕阳残晖洒落在程玉手里的玻璃酒杯中,橙汁的颜色与阳光交相辉映。
为什么停机坪上会有沙滩椅?安鹏举推着拖车一路走进来,怨念地想,为什么除了自己以外,每个人都能瘫在沙滩椅上享受下午六点的阳光?
“哟哟哟,小安来啦。”程玉摘下墨镜,爽朗的笑容在安鹏举眼里无疑是刺眼的炫耀,“我早就知道你会最晚到,毕竟你是值日生要倒垃圾嘛。”
安鹏举抬手把推车里的谢昭阳的行李全部倒到地上:“要我们请假陪你去美国我是无所谓,可燕子她是缺课一天就会折寿十年的人,你这行为就是草菅人命。”
“别把我想得过于脆弱了。”余燕子在遮阳伞下吸了一口果汁,“我才不在乎课业。”
安鹏举目光锐利:“我看到你墨镜下面流出来的眼泪了。你不是宁死不离开学校的吗?”
“你的思维固化了。”余燕子叹息一声,坐起来伸手拽过自己的行李箱,箱盖打开,满满当当码着书本,“度假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学子心。到美国又怎么样,拜登会焚书坑儒吗?”
安鹏举望着那堆书本,恨不得现在就魂穿拜登下令把余燕子带的书丢进太平洋。唐霖望着将要落山的太阳,转头对程玉道:“我不是质疑你的财力,但是我们是不是等得有点太久了。半个多小时了,你的私人飞机还没来吗?”
程玉抬头望天,道:“不知道要等多久,我给灯姐姐打了电话,但是她没接。”
许双卿疑惑:“灯姐姐?”
“灯姐姐是我们家主管的女儿,她在FBI上班,是个持证飞行员。”程玉一脸怀念地说,“她比我大七八岁吧,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她本人非常高大,可以把我举得很高很高,很好玩的。”
“冒昧地问一句,你家主管姓陆,平常你叫她陆阿姨,是吧?”见程玉点头,唐霖怀着谨慎的求知精神问,“你说的这个灯姐姐,她是叫陆什么什么灯吗?”
“不是啊,她就叫陆灯。”头顶突然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响声,降落时掀起的风把谢昭阳头顶的遮阳伞吹飞,程玉兴奋得跳起来尖叫,“啊啊啊啊!看见了吗,灯姐姐来了!”
直升机缓缓降下,程玉跑上前去,一把将刚走出舱门的陆灯抱住。她说的话没一点夸张,陆灯直起身子,搂住她的程玉差点被带起来。眼见此情此景,安鹏举侧过头小声对谢昭阳说:“程玉挂在路灯上。”
“这话你敢不敢到她们两个面前说?”谢昭阳捂着脸笑得浑身颤抖,“去和燕子讲,她一定喜欢听这个。”
“我妈在电话里跟我说了,是程姥姥安排你到美国是吧?”陆灯笑容灿烂,抓住程玉的两手原地旋转将她甩起来,大声笑着说,“程阿姨在纽约的朋友已经在筹办酒会迎接你了,我也能沾到你的光不用加班!”
程玉被甩得只能看到残影。
安鹏举悄悄挪到余燕子身后,低下头小声对余燕子说:“美国特色的印度飞饼。”
余燕子狂笑不止。
陆灯是个魁梧女子,不用任何人吩咐,她就有如一阵狂风般跑起来,扛着七人份的行李,不等助手把软梯从飞机上放下来,只蹲下身奋力一蹬,扛着大包小包跳进了机舱里。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安鹏举眼看着陆灯抓住许双卿的手臂,把许双卿提起来放到自己身边,然后向自己伸出手。她抬手用力按了一下自己的人中,现在的画面就像是这个一拳能把直升机打穿的人在玩夹娃娃,伸出爪子,抓住一个,就收回手,把战利品拿到自己的窝里。
她没有动作,陆灯也没有疑问,继续伸手抓走了程玉,然后又抓走了唐霖。
安鹏举是唯一一个通过软梯上飞机的人。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物伤其类。
陆灯坐回驾驶舱里,扭头提醒道:“我开飞机很稳的,大家不用太拘谨,随便找个地方坐一下就好。那边的座椅前段时间被我坐坏了,用力坐下去会被弹起来,你们小心点。”
“没关系,我们很文静的。”程玉自豪地一甩头发,催促道,“快点起飞吧,我好久没有坐灯姐姐的飞机了。”
她说着,趴在椅背上给众人解说:“灯姐姐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我那时候读六年级,她就开着飞机带着我满世界到处乱转,我们在飞机上生活,就像住在房车里一样。”
行李被陆灯随手堆在门边,余燕子从行李箱里掏了一本书来看。安鹏举隔着窗望着渐渐远离的地面,忽然有种像是被征召的士兵离开家乡的感觉。
这次的旅行或许不会太坏,反正是程玉家里出钱,一分钱不花就能出国玩,还是程家的飞机接送。多亏程玉妈妈一个个往406成员的家里打电话推销这场免费旅游。
地上的景色像是被施了变小的魔法,原本广阔的机场现在看上去如同一块巴掌一样大。随着直升机升上高空,坐在机舱里的人不用抬头就能与云朵平视,黄昏的天空里,云层沾着橘黄色的光,像是在焦糖里滚了一圈的棉花糖。
感觉吃起来会很齁,安鹏举这样想着,转头想跟身边的谢昭阳说两句,只看见谢昭阳一脸沉迷地望着手机里谢明月的照片。
安鹏举嫌弃地问:“你在干什么?”
“来得正好,帮我和明月拍张照。”谢昭阳挪到窗边,将手机放在胸前,指着窗外说,“跟外面的云一起。”
安鹏举如她所说拍好照片发给她,不经意间随口问:“为什么要跟明月的照片合照?”
“因为她不在这里啊。她要复习准备迎接月底小考,所以不能跟我们一起来了。”谢昭阳抱着谢明月的照片,惋惜地说,“为了弥补她没来的缺憾,我决定带着她的照片一起畅游纽约。”
不是吧?这人有这种好心吗?
谢昭阳说着,面带微笑敲着手机屏幕,道:“我要把这个存在草稿箱里,下了地有网络就能发到朋友圈了。她看到我和照片的合影一定会很高兴吧。”
“你要发什么啊?”安鹏举好奇地探过头看。
——在太平洋三千米以上的高空,夕阳西下,追忆我年轻的妹妹。配图是谢昭阳两手将谢明月的照片捧在胸前,目光空洞,满脸沉郁。
……就算还有救也没必要救了,回国的时候记得提前给她准备好收尸袋就行。
驾驶舱那边,程玉强占了陆灯助手的位置,听陆灯给她讲解驾驶台上的各个按钮是什么意思。
陆灯脾气很好,耐心介绍道:“红色的是放中文歌,绿色的是放英文歌,黄色的是放日文歌,黑色的是放韩文歌,白色的是放泰文歌,蓝色的是放加泰罗尼亚文歌。”
程玉问:“如果每个都按一遍,会放什么歌?”
陆灯答:“《国际歌》。”
偷听的安鹏举顿时愣住,将目光移到戴着耳机看书的余燕子身上。余燕子同学绝对是406宿舍里最正常的人,不但经常嘲讽同宿舍的弱智们,而且对于嘲讽程玉和谢昭阳犹为得心应手。安鹏举坚定认为她和自己是同类。
她靠过去,只见余燕子捧的那本书上密密麻麻爬着比蚂蚁还小的字,看得安鹏举差点密恐病发当场晕倒。安鹏举说服自己稳住,坐到余燕子身边问:“燕子,你看的啥?”
余燕子摘下一边耳机,答:“《史记》。”
安鹏举说:“你还看这个啊。”
“我还带了很多别的书。”余燕子将膝上的几块板砖抽出来,展示道,“这是《旧唐书》。这是《新唐书》。这是《宋史》。这是《金史》。这是《辽史》。”
“不用给我展示!”安鹏举痛苦得捂住眼睛。
“没了,我就只带了这几本。”余燕子把书重新摞回膝上,“会考就快到了,我成绩不理想,应该多多复习。正好历史是我的短板。”
“你成绩还不理想?考试不会考这么细的,看了也没用。”安鹏举无奈地敲敲脑袋,想了想又说,“你拿的这些都是中国古代史,近代史和外国史怎么办?”
余燕子把耳机塞到安鹏举手里。安鹏举颤抖着听了两秒,猛地扯下耳机:“这是!《西方艺术史》!”
“你一边听西方艺术史一边看史记?双管齐下也不能这么下呀。”安鹏举怀疑地打量着她,问,“你真的能从中获得知识吗?”
“你不信可以考我。”余燕子道。
“那我可真的要考你了啊。”安鹏举拿过余燕子手里的书,随便翻几页,选中个有趣的,“淮阴侯是谁?”
余燕子答:“韩信。”
安鹏举又随便扫了几眼:“韩信?‘不能死,出我袴下’?这人真搞笑。”
余燕子问:“你说这个无名氏?”
“我说韩信。他居然不砍死这个贱人?”安鹏举把书拍到地上,怒道,“这白痴是个屠夫,要是我是韩信,我就要他十斤精肉,切成细细的臊子,不要半点肥的。”
余燕子说:“不砍他是一时忍辱。这人是屠夫没错,但又不是卖猪肉的,你要拳打他也不用这样吧。”
安鹏举冷笑道:“谁说我是要猪肉?我要的是这个贱人身上的人肉。”
余燕子面不改色地戴上耳机。
原来眼前的不是鲁提辖,是孙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