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

岩多雨和族人们扛起刚杀死的猎物，兴冲冲跑到江云岚面前，把陷阱捕来的猎物递给她看。

正在教幼崽编织藤蔓筐的江云岚听到他们的声音，抬起头笑着夸奖参与捕猎行动的兽人们。

从她找到豹兽人氏族的第一天到现在，已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她也没有成为豹兽人的族长，但所有的豹兽人都会听她的话。身为族长的岩多雨更是一副完全抛弃了大脑的模样，只要是她说的全都会听，十分信任她。

江云岚沉默。

她不就是教了他们怎么生火，怎么辨认食物，怎么利用陷阱捕猎，怎么制作工具，顺带用草药给所有受伤的兽人进行治疗而已吗。

细数完自己做过的事，江云岚后知后觉，自己确实做了不少事。

一开始，她只是不想听到兽人们饿肚子的声音，才决定教他们辨认食物，但不知不觉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江云岚走神了一瞬。她回过神来，看到岩多雨他们对她扬起灿烂的笑。

“岚，我们去处理猎物了。”岩多雨说着，开开心心地和族人们扛着几只猎物来到溪流边，亮出兽化的爪子解剖猎物。

岚说了，入口的食物要干干净净的，所以一会吃的肉要洗过才能吃。

江云岚目送他们转身走向溪流边，缓缓露出笑容。现在这样也不坏。他们都是很好的兽人，本就该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滋滋滋。”

岸边出现橙红色的火焰，豹兽人和松鼠兽人举着串满肉的树枝，围在一起烤肉。

“岚，来吃食物。”岩多雨烤好猎物最好吃的部位，把滋滋冒油的肉放到木碗里递给岚。

岚不喜欢吃动物内脏，对也不爱油汪汪的脂肪，就爱吃厚实的肉。要是不好吃也不行，岚会吃得很少很少。但幼崽还在长身体，不可以只吃一点点肉。

她拿岚没办法，只好每个猎物的各个部位都吃了个遍，才挑出了猎物最好吃的部位。

“还有这些。”岩花说着，同样递出一碗食物。是洗清过的浆果和植物茎块。

豹兽人不爱吃素，族里很少能见到素食，但因为岚是杂食性幼崽，于是豹兽人开始囤积各种各样的可食用植物根茎和果实。他们不太能分辨这些素食，囤在族里的素食大多是从松鼠兽人氏族那里来的。

虽然岚来了以后，灰蜜变得有些奇奇怪怪的，但只要灰蜜给换食物就都不是问题。

豹兽人不知道灰蜜心中的纠结。他们不知道她故意离他们远远的，只是为了远离岚，想要延缓自己沦陷的时间。

灰蜜不知道岩多雨有没有发现，她的族人在向岚聚集。她的氏族在肉眼无法看到的地方瓦解消散。

或许岩多雨意识到了，或许岩多雨没有意识到。但，在一旁看着的灰蜜很清楚豹兽人氏族在逐渐沦陷。她知道，总有一天，豹兽人氏族会消失。

他们会变成岚的族人。

灰蜜恐惧豹兽人氏族的沦陷，也恐惧岩多雨事事都听岚的表现。因为她看向他们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与松鼠兽人氏族。

她们的氏族会温和地、悄无声息地消失，但她们的族人会在岚的引领下过得越来越好。

灰蜜不想现在的松鼠兽人氏族消失。她抗拒自己的族人沦陷，但她知道她自己也不可避免地沦陷了。

她无法舍弃岚近似无条件的给予，那些能让她的族人活下去的事物。她能限制自己的族人和岚接触，却控制不住自己走向岚的双腿。

岚很特别，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散发着吸引他们的光芒。

智者应该是怎样的兽人？灰蜜到现在还是不太明白。她见过的智者只有岚，她对智者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岚。

智者啊。智者大概就是让看到她的兽人，忍不住跟随她的存在吧。

“灰蜜，先来吃东西吧。”江云岚看着特地坐在远处的灰蜜，挥手叫她放下编织了一半的藤蔓筐。灰蜜不太喜欢靠近豹兽人，总是坐得远远的，要叫她过来她才会过来。

听到岚的呼唤，灰蜜犹豫几息，认命一般放下手里的藤蔓筐。她起身过去坐在岚的旁边，拿出自己的食物。

日光下倾，成年的豹兽人和成年的松鼠兽人坐在一起，慢悠悠吃着族长分配给自己的食物。

早早吃完午饭的豹兽人幼崽、松鼠兽人幼崽，连同半成年的兽人们蹲在溪流边上，试图用石矛抓住里面的鱼。

溪流里的鱼不大，小小一只，刚好适合他们练练手。

成年的松鼠兽人知道族长不让他们靠近岚，听话地没去和岚接触。但是幼崽和豹兽人一起玩，拿着抓到的东西给岚看，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到。

车轮转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江云岚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

“岚——”

低头吃饭的江云岚错愣地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枫红拉着窄长的木轮车，飞奔着跑来。江云岚清晰看到，她身后的车晃得里面的东西几乎要掉出来了。

落后她几步的棉花跑得没有她那么快，拉车的动作却稳妥很多。待在他的车上的兽人们，或是靠着车壁，或是躺在车里，神情看起来还算放松。

“……你们怎么来了？”江云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说出口的话语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枫糖他们怎么可能会来找她，他们早就应该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森林才对。

江云岚很清楚，他们会在某一天意识到她的谎言。那时候的他们离山洞很远了，不可能会找过来。

森林那么危险，还有随时可能会出现巨兽。他们怎么可能会找过来，他们应该沿着河流离开了才对。江云岚的大脑很混乱。明明看到兽人们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怀疑，他们不是来找她的。

她成为待选项太久，忘记了会有人坚定地选择她。

她的父母不会在意她，她的朋友会和她渐行渐远，但她的族人会永远认定她。

就算只是相处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也足够兽人们一直记住她，跟随她，不放弃她。

江云岚和枫红几只兽人相距太远，放下木轮车跑过来的枫红没有听清她的声音。

暴怒中的枫红第一眼确定岚平平安安的，没缺胳膊少腿，便转向了岩林，咬牙切齿地说：“岩林！你出来，我想揍你很久了！”

岩林茫然，大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你要找族人就找，偷偷把岚拐走是想干什么？幸好岚没事，不然我要你现在就死！”枫红恶狠狠放话。

她本来是想直接揍岩林的，奈何岩林刚好站在岚的后面，她一时间不太敢动手。为了不吓到岚，她忍了又忍才没有立刻挥出拳头。

看到这一幕，岩多雨果断把愣在原地的岚抱了起来，默默远离差点打起来的两只兽人。岩林拐岚出来被打不要紧，岚没事就行。

围在火堆旁的豹兽人和松鼠兽人，呆滞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几只兽人，下意识从地上起身。

岚的族人找来了，岚的族人很愤怒。是不是得先和他们打一架，岚才能留下来？兽人们疑惑，看了看自己的族长，又看看远处走过来的陌生兽人。

岚的族人居然全都不是松鼠兽人诶。豹兽人惊讶，一时间忘了上前迎接回来的岩石。

此时，看着枫红靠近的岩林一个激灵，大声解释：“我没有拐岚，真的没有！岚可是幼崽！”

枫红不信，双手双脚跃跃欲试。落后几步走过来的枫糖等兽人也不信，盯着他的眼神冷极了。

“岩林没有故意带我来找岩多雨他们，是我让岩林不要告诉你们。”被抱起来的江云岚开口解释着。

她拍拍岩多雨的手臂，走下地面冷静地看着枫红等兽人，垂在身侧的手不安地攥成拳头。

深吸一口气，她缓缓说道：“我曾经和你们说过，有一只松鼠兽人救下了我。我想找到她的氏族。是我让岩林留下来陪我来找松鼠兽人氏族。”

“但森林太危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撞见巨兽。所以我不让岩林告诉你们，所以我欺骗你们，就是想让你们离开森林。”江云岚走到愤怒的枫红面前，平静地讲述事实。

心底的不安，她没有流露出来。她只是安静地看着枫红他们，等待枫红他们宣泄情绪。

待在她口袋里的冰晶石闪烁着光点，无法被兽人看到的022飘至她的肩上，无声地给予她面对兽人们的勇气。

江云岚没有等来哪怕只有一句的责骂，寂静蔓延在空气里。她身后的岩多雨和灰蜜迟疑地看着她和她的族人，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说点什么。

两只想拐岚进氏族的兽人族长，莫名在此时冒出了一点心虚。

枫红挠挠脑袋，搂住岚的腋下，将岚举起来。她用额头轻轻抵住岚的额头，抬起头叹了声气，“岚没有错。是我们太弱了，没办法打败巨兽，让岚担心了。”

她突然想要力量了。如果需要强大到能够打败巨兽，才能让岚安心，那她想强大到能够杀死巨兽。

“岚。当时的我们不知道你的决定，但是，就算留在你的身边很危险，我们也想跟在你身边。”枫糖开口道。

“你是我们的族长。”兽人们如此说着。

他们在森林里穿梭，遇见过许多野兽，抛弃了许多物品，几次制作新的木轮车，偶然撞见了风兽留下的新的脚印。但那又如何。遇到危险也好，受伤也好，在决定来找岚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哪怕可能会死亡的心理准备。

岚是族长，是他们选择的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