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匀速下降,云苏苏耳畔回荡着女孩声音的余韵。那孩子说话的时候,像唱歌一样地轻快:“我就是你。你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
由于精神异状,人能幻想出看不见的朋友,但原身为什么会看见自己呢?
在与幻视相同的年纪,她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相关的记忆没有提前共享,而是以此方式出现?
疑虑的种子,埋入思绪的土壤,扎根发芽。
这件事,比预想的可能还要复杂。
云苏苏与莫离,各怀心事,沉默无言。
路终有尽头。眼下,就有逃不掉的麻烦,等着自投罗网的两人。
走在最后的莫离,刚迈出电梯,金属门犹如铡刀般冷漠地闭合。
本来“昏昏欲睡”的照明灯墙,感应到活体出现,顿时来了“精神”,亮到多看一眼都要瞎的程度。
一行人快步穿过光污染的方厅,沿着没有岔路的走廊,走向下沉式的“巢穴”。
这处私人实验室内,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实为精华版的研究所。所有人,只为服务允南星而存在。
林帆提及的专属团队,这回让她们见到真货了。
云苏苏扫视一圈,心想着:若允家如此深度干预异能研究,隶属于允氏集团的专研人员,规模应远不止于此。一方面跟许言合作,另一方面又自备后手,保不准许老鬼也是如此。
在这两方势力面前,或许信任真的不值一提。
巨幅全息影像,投映至实验室上方,允大小姐的“幻影”,迎接着她们的到访。
“作为主演,感觉如何?”允南星支着脸颊,坐在一张高背椅内,手里把玩着困嵌圆珠的透明立方体。
在她身后站着一名怪人,头顶歪戴着夸张的高礼帽,全脸笼罩在黑死病医生同款的鸟嘴面具之下。他撑住一根歪歪扭扭的手杖,肩上还站着疯癫抽搐的机械鸟。
这造型,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允南星抬手亮出装球的小盒,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要是没它在,错过了多可惜。”
白色的珠子,在狭小的空间内颠来撞去,自转向正面时,露出棕黑的瞳色。瞳孔仍在缩小、扩张调节焦距,这枚以假乱真的义眼,始终“惦记”着拍摄的使命。
想到那张病房内的求救纸条,以及过后还想着这茬的自己,元宝真想自戳双目:“林帆这人,怎么恩将仇报呢!真叫老大说准了,亏得咱们当时没冒险去救她。”
云苏苏瞧了一眼身上光芒已褪,形同废纸的符箓,深吸一口气:“这节骨眼上了,你不如先想想,怎么逮住看破隐身符的人?”
能破符毁咒,不管是什么来路,道行理应不算浅。
“成!我去捆了牠,你们俩小心点哈。”如梦初醒的元宝,露胳膊挽袖子地隐了身形,干正事儿去了。
如同巨人的允南星,打了个响指。一名魁梧的外籍男□□兵,单手将蒙眼堵嘴的男孩,轻巧地扛在肩上,从原本紧闭的一扇门内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跟着几名相同着装的同伴。
允南星后倚上身,双腿交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云苏苏:“人,你可以带走,”她冲着莫离扬了扬下巴,接着说,“但她必须自愿留下。”
在莫离说“好”之前,云苏苏按住了她,笑着看向面无表情的允南星:“别闹了,大小姐。谁说要跟你换人了?”
随后,云苏苏提高音量,对坚守一线的研究员们摆了摆手:“你们也别忙活了,赶快回家过节去吧。”
没人敢动,都在静观其变。
允南星不怒反笑,手肘撑在膝上,探身向前:“你以为在跟谁说话?”
“既然看过补试的视频,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是你自己吧,大小姐。真动起手,可是会很疼的。”云苏苏摘下手腕的发圈,不慌不忙地扎起长发,暗地里跟莫离乘心声之便传讯:“一会儿我来拖住允南星的人,你去检查是不是那孩子。价值最高的专家身上,肯定有逃生的权限,你们俩跟着应该能逃出去。”
凭借异能辨别身份,对莫离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她皱起眉反握住云苏苏的手腕:“你怎么办?”
不等云苏苏回答,丧失耐心的允南星不悦地挑起眉:“别在这儿拖时间了。既然不想走,那就都别走了。”
佣兵从侧门涌入,没人空着手。
看到他们手持枪械,离门最近的几名男研究员坐不住了,拔腿向门外跑。
红外线激光,瞬瞄在脚程落后的人背上,紧接着飞镖状的电极扎向他们。被电流击中的那些人,直挺挺地倒在地面,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离得最近的佣兵,纷纷上前收拾残局,其他同伴则是给配枪上膛。云苏苏抓起座椅,砸倒了其中一人,顺便收缴了昏迷佣兵的武器弩。
赚钱是为了更好地生活,没人打工愿意赌上性命。只要有人开了头,其他人怀揣侥幸心理,也都争抢着向外奔去。毕竟人多,总有人替自己挡子弹。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一小队佣兵自觉地向小撮专家靠拢,指引他们顺着墙根有序地撤离。
眼瞅着扛孩子的高个子也要闪人,云苏苏端稳手里的连发速射弩,照着他的双腿各来了一下。
高个儿佣兵扑跪在地,被捆住手脚腕的孩子,呜咽着如蛹蠕动。
想靠近接档的其他佣兵,也被弩箭逐一放倒。
云苏苏把摸来的门禁卡,不着痕迹地塞进莫离手里,催促她快走。
逆着人潮,走进来几名躯体部分金属化的改造人,统一身着整体蒸汽朋克风的服饰。
允南星瞥了一眼身旁,指尖愉快地点在扶手上:“看上去有点意思。”
鸟面人恭敬地给她递上果汁,肩上机械鸟泛着冷光的尖嘴,一开一合:“这批是老朽调教出来的得意之作,不会让您失望的。”
允南星捏着吸管,缓慢地搅动着杯中的冰块:“个高的女孩留活口,我还有用。”
“是,如您所愿。”摇摆不停地机械鸟,咯咯地怪笑。
鸟面人隔着皮手套,搓动手杖顶端的宝石。收到指令的改造人,相继向云苏苏发起攻势。
个头最小的改造人,从背后腰间交叉抽出匕首,提步疾跑,抱着割断对手喉咙的目的而来。
金属覆盖度最高的巨人,直接捏紧比沙包大得多的拳头,不断地砸向云苏苏。
后背覆盖龙脊与锋利金属翅膀的女改造人,从半空俯瞰弯弓瞄准,发射她淬了毒的“死之箭”。
与之相比,莫离那边的情况,相对温和不少。
“以不致死”为行动纲领,不论佣兵抑或改造人,用上了诸多捕获工具。
通过预判了敌人的预判,她躲下了一次又一次的“牢笼”,让追捕者“互食恶果”。
看到莫离那边没事,与众多敌人缠斗的云苏苏,抹了一把滴落的热汗,眯起眼盯着允南星的残余火力:“来劲是不是?”
今晚不知何故,封锁妖力的项链,始终未判定她身处危险境遇。能够调用的力量,满打满算不足三成,她已有体力不支的征兆。
强扯下禁制,只能替自己争取到1分钟,佣兵倒还好说,改造人着实难缠。
看她逐渐落了下风,允南星哼了一声:“乖乖交出莫离,就没这么麻烦。我已经给过你们很多次机会了,这下场,是你们自找的。”
自认为大势已定,估计生擒莫离是迟早的事,觉得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准备起身离开。
刚转身的她,听见一声炸响,不由得停下脚步,转身隔窗望向楼下。
如山巨人仰面躺倒,他的头嵌进墙内,胸口被开了个大窟窿。
妖化的云苏苏站在他的身上,伸手探入空洞的胸腔,捏爆了那颗透明的机械心脏。
不光训练有素的佣兵们,东倒西歪地“睡”了一地,就连其他改造人,也都各有惨状地损毁。无一例外,身为控制核心的机械心脏,全都被捏得粉碎。
“你不是说,她用不了怪力吗?!”允南星慌了神,责问身旁的机械鸟。
不料机械鸟连同鸟面人,都被照在透光不透声的幻光袋中,越挣扎收缩得越紧。
还没等她看清到底是谁干的,就昏了过去。
楼上的“主脑”被元宝收拾利索,牠开开心心地拴着一串战利品,如约回到楼下。
云苏苏转着僵硬的肩膀,正在巡视战场,看有无漏网之鱼。
解救男孩的任务,自然地落到了莫离的肩上。
在莫离替他松绑后,那孩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不停用手臂抹着眼泪,抽噎到话都快说不利索了:“疼、脚疼,好疼啊,呜呜呜……”
看他这么脏,莫离本不想帮忙检查,但又觉得按常理应该看一眼,于是将上身埋得更低:“你指一下,哪里疼?”
“走失”的男孩,眼中无神,趁机毫不犹豫地举起袖中藏着的自动注射笔,扎向未有预料的莫离。
被操控的男孩,将手里已无用处的废笔抛到一旁,呆滞、冷漠地看莫离侧倒:“你人真好,姐姐。”
这回,男孩换成怪鸟的声音,桀桀地笑着:“这一局,咱们打了个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