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然，在干嘛呢？”
“刚从图书馆出来，准备回宿舍休息。”
解释完这句，他又开口：“妈妈，你昨晚打电话的时候我睡着了，可能不小心了碰到哪里，给挂断了，您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
他不愿供出贺之衡。
对方在自己父母眼里本就是一个不太正面的形象，虽然方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在似有若无地掩盖这一点，努力让父母发觉少爷的好。
“真的是这样吗？”
对面中年女人的嗓音透露出几分怀疑，只不过没等方然解释，就自顾自说下去：
“算了，不说这个，我跟你爸爸要回国一趟，大概是……你们那边的周三，燕都大学邀请你爸爸去开一个讲座，等结束之后，爸爸妈妈晚上接你回家。”
“啊……好。”
方然乖乖应着，没有提自己抢不到票的事情。
“嗯嗯，那就这样，妈妈还要忙呢，你快回去休息吧。”
“晚安妈妈。”
耳边发出嘟嘟嘟的响声，方然才恋恋不舍地挪开手机，他看向头顶，大树的花瓣与新叶随风微颤，暖橘色的路灯光束旁，围绕着几只飞虫。
爸妈回国，家人团聚，本来是好事，可方然心里仍旧惴惴不安。
剩下的一大半三明治没有吃，他把包装重新粘好，在手里拿着。
现在或许不该考虑那么多，想办法弄一个讲座名额才是关键。
方然有些头疼，想不到还能有什么途径。
视线转了一圈，贺之衡不在寝室里，方然洗了个澡，换身睡衣坐在椅子上，跟另外两名室友说了一嘴。
他们更无计可施，帮不上忙。
“你怎么不问问贺少，他肯定有办法的。”
是哦。
但……
“也不能总是麻烦他。”
唰——
身后上铺的帘子倏地扯开，贺之衡坐在床上，幽幽垂眼：
“麻烦谁？”
方然直愣愣地扭头瞧他，还没应答，张岩就抢了话——“小然想去周三的讲座呢，可惜没名额了。”
“想去怎么不早说。”
闻言，贺之衡看向方然。
“也没有很迫切，如果能去就更好了。”方然耷拉着眼皮，双手捧着杯子喝了口水。
贺之衡轻轻点头：
“我知道了。”
说完，他就下床进了卫生间，方然瞥了眼他合上的门，重新坐回椅子。
贺大小姐：【。】
手机屏幕亮了。
方然看了一眼这条消息，又迷惑地侧过头瞅向卫生间的门，以为是他误触，但还是回了：
【怎么了吗？】
难道是厕所没纸了吗？
贺大小姐：【你根本不想去那个讲座是不是？】
【我想的呀。】方然这次回得很快，还加上了一个挠头的动图。
贺大小姐：【那怎么还没表示？】
这一条才蹦出来，贺之衡便推门走出。
他在方然探究的目光下路过，却目不斜视，一直盯着手机。
然而方然没再收到他的消息。
【[动画表情]双手合十】
【你有办法吗，之衡？[太阳]】
隔了好几分钟，某个笨蛋才反应过来，给贺之衡发出去两条消息。
【钱有。】少爷简短地回复他。
就这么俩字，后面方然再怎么发他都不回了。
没办法，方然只得上床，拉开两人接壤处的帘子，小声喊他：“之衡。”
贺之衡倚着靠枕不应答。
“讲座的票是免费的，拿钱买不就是冤大头了吗，我也没那么想要。”
“自己爸办讲座要个名额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就不是冤大头了？”
贺之衡侧目，一记刀子捅过去。
方然不说话了。
“要是真想去，乖乖听话就好了。”
“可这是我的事情，之衡，你已经帮我帮得够多了。”
“你知道就行，”贺之衡在用平板看视频：“有的是机会让你报答，现在你安安静静地不打扰我就算知恩图报了。”
听了他明显表达嫌弃的话，方然没有半分难过，面色如常，眼神却无比深刻，专注地盯着他的侧脸。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贺之衡？
他呼吸声微弱，极力缩小存在感，贺之衡关掉视频，准备睡觉，才发现身旁有两个炯炯有神的小灯泡始终对准自己。
少爷倒抽一口气，抬手捏住他的下巴：
“吓唬我？”
方然缓慢地眨了下眼，摇头。
外头熄了灯，床帘里也没了光源，一下子变得更黑。
“晚安之衡。”
方然逃走的时候，嘴唇好像碰到了他的手心。
两个人都意识到了，却又都没作出什么反应，故作平常地把帘拉上，各自躺下去。
周一的课程很挤，方然还要在中午抽空去学生处开会。
他没吃饭，来得早，部长已经满脸阴郁地坐进了会议室。
“学长，你看上去状态不大好。”方然关切一句。
部长耸了耸肩膀，小声跟他耳语：
“谁上班能笑嘻嘻啊。”
看来他也烦这些无休止的会议，无奈要听从安排，也是被迫而来。
同病相怜。
“没完没了的工作，还有学生会那边，压死人了。”
他起身接了杯水，跟方然走到会议室外的走廊里抱怨两句。
方然抱臂靠着墙，眼神跟他一同望着窗户外的绿意盎然。
“苦尽甘来，学长下学期就能申请保研名额了吧。”
“那倒是，忙前忙后这么多年，还能一点回报都没有吗，只可惜啊，我女朋友周三约我看电影我都没空，还得去参加什么无聊的讲座。”
“什么讲座，是方勇教授的吗？”
“对啊，我导师说他是物理学界的泰斗，强逼着我们报名。”
“真的吗，那你还有多余的名额吗？”
方然眼睛一亮。
“干嘛？”部长不理解：“你想要啊，还真有人乐意去？你不是学分子生物的吗，什么时候对微观粒子运动感兴趣了？”
“我一直很敬佩研究物理学的人，最近也在看这个类型的书，只可惜这个讲座太热门了，抢不到票。”
“这还用抢啊，欸，你替我去不就得了，反正又不查证件，到时候多拍两张照片发我，我好跟我们导师交差，等着啊，我把二维码发你。”
“太感谢你了学长，你这次帮了我大忙！”
方然点开他发来的图片，赶紧保存进了相册。
“嗨呀，”部长摆摆手：“多大点事儿，是你帮了我才对，要是周三再鸽了我对象，她非得宰了我不行。”
男生在方然肩头拍了拍，见其他成员陆陆续续到达，就拿着水杯返回会议室。
方然心情变好了一点，因为在开会，他没能第一时间告诉贺之衡这个好消息，下午上课就更忘了。
直到晚上，男人发消息说让方然请自己吃饭。
方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没问任何理由。
“那我订位子。”
“嗯嗯，好呀好呀。”
方然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喜形于色，但心情不一样的时候，语气就会自然而然地改变。
贺之衡察觉到了。
少爷选的一家日料店，像是打定主意要扒下方然一层皮。
不过也是有原因的。
他把手机里的截图给方然看。
“这是……”讲座票的二维码！
方然目光发生了显著的改变，激动之色溢出来：
“太好了，你好厉害，之衡。”
他打开相册，也点开了一张图放大。
“今天我们部长把他的票给我了，这样我们就有两张……”
方然还没说完，贺之衡原本轻松的表情就瞬间破裂，拧起眉头：
“部长？他好端端的冲你献什么殷勤？去把票还回去，用我这张。”
“为什么呀？”
方然不解——
“李学长是因为他要陪女朋友所以才去不了的，不然就浪费了，这是他的任务，我代替他去正好，而且，我们两个都有一张票，一起去不好吗？”
“我对这种枯燥的讲座没兴趣。”
贺之衡把手机砰地丢在桌上，吓了面前上菜的师傅一大跳。
方然见他双臂交叉在胸前，神情不悦，便凑上去开口：
“可是选修课你都能陪我去的，求求你了。”
贺之衡不言语，缄默地吃东西。
方然顺手拿过他的杯子倒饮料，被贺之衡掀起眼皮瞪了一眼：“换烧酒。”
“不要总喝酒啦，可尔必思也很好喝的。”
越来越不听话了。
贺之衡看向他。
“怎么了？”方然仅剩的那点畏惧开始叫嚣，缩起脖子挪回自己那边。
男人吐息，把他倒好的饮料推过去：“吃饭。”
其实贺之衡去不去也没关系，但方然想，他那张票肯定是搭上了物质换来的，如果不去就更亏。
对方是为了自己才去费心思弄到票的。
方然手里这张属于阴差阳错，而贺之衡却在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搞定，足以见得何等上心。
“可以陪你去……”
贺之衡突然开口了。
方然连忙应着，转头瞅他，又听男人说下去：
“结束之后再请我一顿。”
很简单的要求，但方然抿住嘴唇，表情纠结。
贺之衡又抬眉：“这都不行？”
“不是，换个时间吧，讲座之后妈妈接我回家，可能会住一晚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错失跟贺之衡一次饭局的遗憾，眉宇间都是满足。
看他情绪改善了许多，少爷没再坚持。
讲座当日，周三的下午。
他俩吃过饭，一起往会场走。
方然今天穿了一身运动套装，比往日显得多了几分活泼阳光的气息，虽然表情还是呆呆木木的。
“有这么高兴吗？”
贺之衡问道。
方然勾唇不语，像他这种幸福的小孩，不能理解留守儿童见到父母有多雀跃。
两个人在登记处签完到，就进去找到了联排的座位，在中心地带，观感最好。
“坐下吧。”
座位比较窄，方然的肩膀跟他的手臂难免相蹭，彼此倚靠着，没什么距离可谈。
快要开场，方然心里不知怎地打起了鼓，扑通扑通快要跳出来，脑袋围绕会场的中轴线，朝四面八方转了一圈。
贺之衡依旧无甚兴致，低头玩手机，忽然，他抬起下巴，似乎是照葫芦画瓢拓印方然刚才的动作，视线也在周遭扫了一圈。
估计没有锁定到目标，他嘴角向下，掩饰掉眼底的焦躁，扭头对方然说：
“我临时有事，离开一会儿。”
方然本来想追问一句什么事情，可他已经起身走了，旋即，舞台上的音响就出了动静，讲座马上开始。
男生的注意力便被迫从贺之衡身上转移到台前。
实际也就两个月没见而已，再次看到父亲，对方西装革履，在众人瞩目的中心，气定神闲、侃侃而谈。
对方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投向观众席，好像还掠过了方然头顶，带着模糊的笑意。
但讲座本身还是枯燥无聊的，听到刚刚五分之一的时候，方然就低下头藏在前排座椅后打了个哈欠，再趁机给贺之衡发去消息：
【之衡，如果有紧急的事就别来了，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
【[动画表情]小猫蹭蹭】
贺之衡没回。
方然舔唇，拧开自带的矿泉水瓶喝了点，说服自己把目光放在物理学上。
可每过两分钟，他就打开手机看一眼，半个小时过去，对方都没有丝毫回音。
怎么回事呢。
方然心里犯嘀咕，他甚至再三查看了手机的网络状态，怀疑是不是会场里没信号。
但事与愿违，刷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