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店售无魂体店对面便是小湖园,正是最富丽的那三座,白色围墙上爬了绿叶,衬起楼宇分外耀眼。身前是奢华府邸,身后是简陋小破楼,一条街恍如隔开了两个世界。
小湖园里确实有湖,中间一潭湖水,一面府门,三面红楼。湖上架了一座红木桥,直通向正前的楼宇。花花草草和石子路绕湖一周,个中摆设十分讲究。
没有守门的人,园子里也没有人,来访者就站在门口,不知该往何处去。等了一会,一股牡丹花香从前方飘来,香气纯烈浓正。
众人抬头,正面十多米外的那座楼上跃下一个红色身影,迈着轻盈的步子登了桥,正往这边走来。来者穿着曙红玉边金绣花衣,一条雪白的狐裘半搭在右肩上,步态间尽显窈窕婀娜,只一眼便是风情万种。
“多谢素庄主相助。”郁问樵行礼为无魂体之事道谢。
“郁褚师见外了,都说了叫我北乐就行。”素北乐骨骼分明的手指轻轻将郁问樵行礼的手抬起,“这就是你的朋友?”
百业庄庄家,一头过臀的棕红色长卷发,头上金玉钗带了好几支,腰间手腕处皆是金链,这般大富大贵的着装,在她一双琥珀媚眼和如凝脂雪白的皮肤下却是一点也不显俗气。
素北乐一双眸子在几人身上流转,落到离郁问樵最近的女子身上,勾起红艳的嘴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外面还有地方住吗?没有的话郁褚师可来小湖园,反正我这儿的楼空着也是空着。”素北乐的视线又流转回郁问樵脸上。
“百业庄已帮了许多,怎敢再劳烦素庄主。”
素北乐没趣道:“随你吧。后面几位即是郁褚师的朋友,便不必见外,今后有何事尽管来找我,庄主我定当尽心尽力。”
“不过,你带这么多人进来,那只臭老虎竟也同意了,看来郁褚师的面子是大呀。”
“初来乍到,都靠几位帮衬。”
素北乐就是不喜欢郁问樵这幅客客气气,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就像是看得见吃不着的肉。她摆摆手继续说正事:“这次棋门损失惨重,那陈云昌是个猛的,我还跟他去过一回呢,真是可惜了。据说柳棋生有意要再去大宰场,把那页鬼灵收了,明天在棋楼商议集人,郁褚师去吗?”
“正好知道一些消息,柳棋主也有意相邀,自是要去的。”郁问樵道。
“卞公的地方,十去三回已是顶尖,郁褚师万事小心才好,可不要过早把自己赔进去了。”
“多谢素庄主提醒。”
“行了,我还要休息会儿,你们走吧。”
新人物新词汇太多了,几位上沙人听得一头雾水,心里迫不及待的地期待郁褚师赶紧为自己解解惑。
从小湖园出来,郁问樵将人带去了驿站中心。
八座一模一样的楼拔地而起,各占一方。
楼虽高但并不大,红木红檐一共十一层,每层楼只有一扇红木门,有的楼层大门贴着封条,亮着红灯笼,有的暗沉一片,毫无规律。每座楼一层的大门上都写了两三个字,莫非榆他们没往里走,就站在边上,左右离得最近的两个,一个门上写着“大宰场”,一个写着“情狱”。
“这就是《八十八曹谱》。”郁问樵说道。
“原来是八座楼啊。”予桔道。
“是也不是。《八十八曹谱》是一本封印八十八鬼的书册,压于藏魂地之下。数百年前藏魂地被盗,《曹谱》遗失,苍门寻了百年,没想到封册竟是在这种地方,也难怪曾经翻遍长丘也未找到。”郁问樵垂眼微微摇头叹息,再次抬眸看着八座楼中间悬空漂浮的书册,神情复杂。
《曹谱》中有八位鬼主,每位手下有两个鬼灵八个鬼器。想要离开驿站,目前所知的方法只有找到所有鬼物,封回书中。
驿站的人从鬼楼进入鬼主的地界收集鬼页,若成功找回鬼页便能通过虚空裂缝回来,若不能,也有一个办法能回到驿站,便是找到灵器“界石”。
“就是你们口中的‘游戏核’。界石是藏魂地之主的灵宝,有加固防御一方地域之效,如今分散藏于八十八鬼所在之处;倘若将界石碎片取出,那一片地界便会失衡混乱,即可趁机回到原来的世界。”
想起在槐庙村那一夜,还好最后成功找到了界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那栋楼上的数字是什么意思?”魏可问。
“驿站人数。”
“这些亮灯的是已经收回的鬼页吗?”人群最边缘的罗侨问道。
郁问樵像位老师,带着一群十万个为什么。他耐心解答道:“现已集回四十五鬼器,两鬼灵。”
“这么多了......”井棠感叹收集进度已经过半,那离集齐回家也不远了。
“那天你拿着二十几张纸到这来,我还以为是什么法术呢,一下子亮起一片灯,原来是来修《曹谱》的啊。”梁亭然道。
二十几张纸?!刚来的人听一遍就知道,那是纸吗?是无尽深渊的光,是回家的希望啊!难怪郁问樵到哪都面子这么大,原来是救世主来了!
“找回《曹谱》本是苍门职责,如今倒要连累大家,实在惭愧。”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付又期正色说道:“如果界石被拿走,鬼页没收回,会怎么样?”
“那边只能再去一次,找回鬼页。”郁问樵道:“没有界石的地方会陷入混乱,甚至崩裂,一次不成功,下一次只会更加凶险。”
“这也是我要跟诸位说的另一件事,两日后棋门主要去大宰场收回鬼灵页,我也会同去。那里已经有人去过且拿走了界石,此行应是祸福难料。若我无法回来,诸位也不用担心,百业庄庄家和长丘一方都会尽力护几位平安的。”
日月之光辉而和煦,云淡淡飘过,风形渺渺,一本发着微光的书册静静的躺在空中,好生惬意。
何处来的风扬动衣袖,引得腰间苍字碧水青玉牌与银红珠串清铃作响。郁问樵面颊坠着的碎发丝随嘴角一同扬起,露出眸光熠熠,叫人心里踏实舒畅。
“我同你一起。”莫非榆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
郁问樵久未波澜的脸上,浮出一瞬讶异,平复后温温笑道:“好。”
棋门居住之处位于驿站北面,是个两层楼的四合院子,玄白两色,古朴大气,正像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祖宅。内里素净不及外表,无花无草,全靠住在这里的人撑起生气。
院中一张大圆桌,五六个人坐在那正嚷得激烈。
“不行!大哥,你不能去!实在不行让我去!”一个炸着头发的壮汉声音雄厚。
“是啊柳哥,老六去一样的,你何必亲自以身犯险呢?”一个眼画红妆,打扮精致的男人说道。
“这次不同,卞公手下都是一群什么牛鬼蛇神你们是知道的,那贝贝鬼不好对付,就算有意外,我也有办法脱身。况且我还请了郁褚师同行,定会化险为夷。”
柳棋生的座位正对着棋楼大门,有人进来,他是第一个看到的。
“柳棋主。”郁问樵迎着柳棋生的视线,颔首问好。
莫非榆顺着方位看去,一个十几岁面向的小男孩坐在主位上,一双冷漠凌厉的眼睛正朝这边看。
如此眼熟,这不就是槐庙村的那个小男孩吗!
围坐的人纷纷朝这边看来,神色各异。看得出这些人同百业庄的不一样,投来的眼神要么不屑一顾,要么事不关己。
“郁褚师请坐。”柳棋生说道。
莫非榆也挨着郁问樵找了个空位拘谨地坐下。
“大宰场是鬼主卞公的地界,六欲之地,又称罪恶天堂,在那里人的一切欲望都会被放大。此去的金蟾关是贪妒的载体,贝贝鬼就在那......回来的人说金蟾关是会动的,如今没有界石,过去不知还能否找到。”
“人皆有贪欲妒欲,找他并不难。”郁问樵道。
“看来郁褚师已有想法。那后日子时,我在卞公楼前恭候。”
郁问樵和莫非榆走的时候,那一桌子又吵起来,五个人都在拦着不让棋主亲自去,看起来感情甚好,柳棋生这个棋主很受敬重。只是没想到当初在槐庙村救他们于危难的小男孩竟是棋门之主。
“柳棋生的身体也是无魂体吗?”莫非榆猜测问道。
“嗯,不过他的无魂体是他自己找的。”
莫非榆心想,那还挺特别,找了十几岁的男孩身体,难道他本人就是十几岁?但他那眼神气势又实在不像。
从棋楼回去,莫非榆说想去八鬼楼再看看,于是郁问樵便顺路带她去了。
这次她看了个全,除了昨天来时看到的大宰场和情狱,剩余六座分别是琼楼、七里堰、藏魂地、贪欢词、拟台和庙会。其中她最感兴趣的便是亮了最多的九灯藏魂地和最少的三灯庙会。
“这个藏魂地和封印《曹谱》的地方是同一个吗?”
“是,鬼主狩年是藏魂地之主五方大帝手下十鬼之一,《曹谱》被盗后他还留在藏魂地,苍门找回的曹谱中有九页都是他给的。”
“听起来是个好人......好鬼。”莫非榆道。
郁问樵扬唇一笑,轻声道:“嗯,是一个憨拙执拗的老实鬼。”
“那这个庙会是什么?”
“我只知庙会是鬼医的地界,鬼医性格乖张,好似同其他几个鬼主都合不来。另外,入庙会九死一生,其余的我就不太了解了。”
难得有郁问樵不知道的事情,莫非榆闻言笑了出来,收敛后尴尬道:“抱歉。”
“无碍,莫姑娘笑得很好看。”郁问樵眼眸微眯,嘴角弯弯的,让人不容置疑地要相信他说的话出自真心实意。
驿站的时间似乎过得尤其快,他们早上出发,回来时天色便将近黄昏。一行人在百业庄下的食肆吃过后聊了会儿天,便各自回家休息。
回来后予桔跟着莫非榆一道进了屋子,把门关上开始说悄悄话。
“你真要去呀?”予桔担忧道。
莫非榆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嘴里发出哼哼的干笑声。
“后悔了?那你去跟郁问樵说呀,他那么好说话,你怕什么。”予桔站起来就要拉着莫非榆走,结果却被人反拉住,转身过来带着一脸疑问。
“话都说出去了,就这样吧。”
“现在不是游戏了,保命为先啊。我都听人说了,那素姑娘说的十去三回可不是吓人而已,你真想好了?”
“嗯,想好了。”
“你呀......”予桔坏笑道:“不过这位郁褚师确实不错,长得帅又温柔,还很有担当。”
莫非榆哪能不知道予桔想说什么,面对调侃她惯用作风便是要厚脸皮接下,“那可不嘛,这么好的人可不能跟丢了呢。”
予桔长叹一声没救了,“我就不去拖累你们了,但我有个好东西给你。”说着把一个白色小瓷瓶放到莫非榆手中。
“这是当时未来方盒给的道具,总算是干了件人事。”予桔翻了个白眼,脸色变得极快,又笑着继续说:“这些道具我也去问了,他们管这些叫灵药灵器,是罕见的好东西。我这个叫生机丸,听起来就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你拿好。”
莫非榆欲推辞,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就被予桔打断。
“放心用,好好用,当然用不上最好,还有就是——早点回来。”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莫非榆伸手抱住了予桔,“一定。”
第二日晚,莫非榆和郁问樵同大家一起吃晚饭,临行前简单道了别。留下的人心里各有各的担忧,憋了许多话都没有说,只是一如往常的回一句“拜拜”,期待一觉起来便又能相见。
离八鬼楼越近,夜色越静。不用同月亮争辉,漫天细碎的星星便成了主角,光暗光亮全凭心意。
卞公楼前站着两个人,左边那个同莫非榆差不多高的男孩应该就是柳棋生,右边的比柳棋生高大半个头,两人全副武装,严肃地站在卞公楼前。
“这是时雀。”
时雀在柳棋生极为精简的介绍下,向二人点了一下头。他带着黑色银雀半遮面具,只露出一双淡眉长眼。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