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推开殿门,弯曲臂展迎谢今恃和尉迟汀进屋,等她们跨过门槛,宫人在外面合上了门。
尉迟汀牵着谢今恃的手,十分谨慎小步往前迈。
屏风内走出一人,身着黄色龙袍,气度不凡。
两人见状用武陵的礼仪拱手:“草民拜见陛下。”
“免礼免礼。”崔闻敛踱步相迎。
他们的父皇,也是先帝凭借宝剑得了天下,平日没少同他们讲述姜培裕的事情。
两兄弟非常重视。
“朕听闻二位是姜老的师妹,远道而来,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皇帝比想象的平易近人,谢今恃打算顺势说出还剑的目的,却被崔闻敞抢在前头:
“先前对二位贵客失礼,是臣弟不对,不如我们今夜在宫中设宴,既是赔罪,也当做为二位接风洗尘。”
崔闻敛接话:“如此甚好。”
“来人,”他大喝,殿门打开,宫女甲进来。
“今晚在太极宫设晚宴,另外,好生安排两位贵客去承香殿住下。”
“奴婢遵旨。”宫女甲屈膝道,她又走到恃、恃面前:“二位娘子请随奴婢来。”
一唱一和,环环相扣,眼瞧着要离开大殿,谢今恃踟蹰不前。
尉迟汀却挽紧她的手肘往外走。
宫女甲领着两人进了绵延宫道,谢今恃愁眉,凑近在尉迟汀耳旁窃窃私语:
“我们是不是落套里了?”
尉迟汀轻点头。
她察觉到前面的宫女有意偷听她们讲话,用唇语说:等会再聊。
宫女甲推开承香宫的殿门,待两人跨过门槛,她再合上门,弓腰垂首,毕恭毕敬:
“承香宫里的主殿住着长公主,娘子们有什么事随时吩咐下人就好。”
汀、恃应答。
宫女甲朝远处擦扶手的宫女招手,宫女乙走近瞧有两副生面孔有些茫然,但还是恭敬行礼。
宫女甲和宫女乙悄声嘱咐:
“两位主子是陛下的贵客,带她们去西边的寝殿休息,切记好生招待。”
宫女乙重重点头,被委以重任般表情严肃认真:
“娘子们随奴婢来。”
几百米的路途,还需换人交接,宫中的规矩真是复杂。
宫女乙不负使命带两人抵达西殿。
尉迟汀和谢今恃进了门内,宫女乙的腿刚抬起,被尉迟汀抬手扶住门框,截断她的路。
她不解,仍卑微地说:“奴婢来伺候娘子们。”
“不必,你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我自会唤你。”
宫女乙听话离开,尉迟汀栓紧门栓。
谢今恃在屋内来回踱步:
“皇帝和那个人应当在殿内把事情策划好了,等着我们上钩。”
尉迟汀说:
“如今只有将计就计,要么私下说清楚,皇帝大概不会准予。要么就在宴会上提出请求,把皇帝台上高架。”
谢今恃不悦地蹙眉:“不能掉包或者偷偷拿回来吗?”
尉迟汀柔软的掌心覆上她的脸,抚平眉头,嘴角含笑:“没有法力,恐怕不行。”
谢今恃无赖地抱住尉迟汀,在她肩颈乱蹭。
两人相拥,不自觉往床边移动。
尉迟汀倒在床榻上,长发散开,与白皙的肤色相称。
谢今恃双手撑在师姐两侧,羞红脸颊,慢慢凑近近师姐。
距离近在咫尺时,谢今恃闭上眼,含蓄贴上师姐的双唇。
由于是在外面,谢今恃浅尝辄止,分开唇瓣后,依次亲了亲尉迟汀的鼻尖额头。
她移动身子,平躺在师姐身侧。
尉迟汀手覆上谢今恃的手,劳劳紧握。
谢今恃感受到那份并不轻松的力道,她明白,她的死亡于师姐而言,永远无法不去介怀。
到了晚宴的时辰,宫女甲敲门。
“娘子们,该去参加宴会了。”
偌大的宫殿金碧辉煌,宫女甲领着两人到她们的位置就坐。
崔闻敛端坐高台,皇后伴及身侧。
座位的排列尊卑有序,靠近高台的位置首先是皇子和公主,其次是后宫嫔妃,最后是文武大臣。
谢今恃和尉迟汀的位置在皇子公主之前,可见皇帝对二人的看重。
桌前的菜品已经摆放好,众人陆陆续续到场。
杯中乘着玉琼,酒香诱人。
谢今恃双手捧起酒杯,瞧了眼尉迟汀,见其没有制止,抿了小口。
宫中的酒非同一般,酒气并不沖鼻,入口也没有辛辣感。
“此酒是关内山庄上供的,醇厚甘冽,不可多得。”
发言人坐在谢今恃左手边,这人仪态万方,言谈温婉,谢今恃去瞧她时,她正拎起酒壶倒入杯中。
谢今恃低头望着自己的杯中甘泉,贪杯又陆续尝了几口,一杯很快见底。
“打住,”尉迟汀伸手遮住她的杯口。
谢今恃乖巧点头,但杯子还是被尉迟汀没收。
酒菜过后,按流程,宫人们端上点心水果。
崔闻敛咳嗽两下,全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朕今日邀诸位在此,是为两位贵客接风洗尘。”
他横手一摆,顺着指尖,众人目光转移至一旁的恃、汀身上。
“先帝起义打天下时,多亏姜培裕姜老,他造出了传世之宝亘古剑,助先帝夺得天下。”
“台下二位正是姜老的师妹们。”
众人鼓掌喝彩,对姜培裕赞不绝口。
尉迟汀推搡几下喝醉酒不省人事的谢今恃,对方靠趴在桌面,哼唧两声,把头转去另一面。
尉迟汀无奈,站起身,朝周遭众人赔笑行礼。
她朝皇帝拱手:“秉陛下,实不相瞒,草民到此是替姜老讨回亘古剑。”
崔闻敞紧接着起身禀奏:
“臣认为亘古剑是国之重器,系国运所长,可既然是姜老本人的意思,不如赏赐别的宝物,以示公正。”
崔闻敛先前几杯酒下肚有了醉意,他狂笑三声,大手一挥,:“好!就赏、天纹铜钟!”
台下众说纷纭。
天纹铜钟是前朝传下的宝物用于祭祀礼仪,太常卿表示反对:
“陛下,天纹铜钟用于太常寺祭祀,开国祭天太祖敲的正是这顶钟,陛下可否考虑易物。”
崔闻敞也站起来:
“臣附议,天纹铜钟意义非凡,陛下不如换些旁的。”
崔闻敛怒拍桌,站起身呵斥:
“泱泱大崇,一顶钟罢了,朕有何送不起,事情就这么定了。”
尉迟汀旁观君臣演给她瞧的这出好戏,此时又到她的台词。
她叹息一声,散开的双手重新握成拱拳:
“陛下,天纹铜钟于草民和师兄太过贵重,至于赏赐,等草民和师兄商议也不迟。”
崔闻敞:“臣觉得此举可行。”
“行吧,”崔闻敛勉为其难批准,“姜老想要什么尽管和朕提。”
“草民遵旨。”
一场戏剧落幕,尉迟汀发愁,宫廷的权谋术数,远比她想的复杂。
宴席散,尉迟汀揽过谢今恃的腰肢,没了法力,她拥着阿恃走路有些吃力,步伐飘荡,摇摇晃晃。
崔闻敞上前询问:“可要帮忙?”
谢今恃忽然间发力,像只八爪鱼,紧紧抱住师姐。
尉迟汀只好笑着回绝崔闻敞的好意。
出了宫殿大门,尉迟汀不清楚该如何回承香殿。
宫女甲洞察两人的动向,及时出现:
“请随奴婢来。”
“嗯。”
下殿前的台阶,尉迟汀趁机让谢今恃站在高一阶的梯位上,她方便背起阿恃。
承香殿偏僻,月光照亮宫道。
宫女甲在前方引路,尉迟汀与昏睡的谢今恃慢悠悠跟在后面。
身后浮现脚步声,尉迟汀迅疾转头,一位女子在身后不远处。
宫女甲驻足,向女子行礼:“长公主福寿安康。”
“免礼。”长公主崔厌言语寡淡,从三人旁经过。
月光印在她脸庞,尉迟汀认出她,是宴席上坐她们旁边的人。
崔厌脚步利索,很快将她们甩在后头。
尉迟汀问:“她住在哪里?怎么没有随从?”
“长公主也住在承香宫,奴婢先前与娘子提过的。”
至于随从的问题,宫女甲为人谨慎,并未作答。
三人到承香宫,宫门开着,长公主崔厌替她们留了道门。
入了承香宫,宫女乙接替宫女甲亢。
抵达西殿后,尉迟汀照旧让宫女乙去做旁的事情。
她将谢今恃平放在床塌上,有点累的她想去洗漱。
窗户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被人从外掰开。
“谁?”
尉迟汀拿出火折子点烛台的残蜡,再拔出烟波剑,护在床榻旁。
窗户开了一半,一抹身影钻进来,摔在地上。
身影闷哼,仰起头,是长公主崔厌。
尉迟汀疑惑,莫非皇帝派来长公主来刺杀她们。
她手中的烟波剑寒光刺眼,剑刃逼近崔厌:“你做什么?”
崔厌从地上爬起,整理身上的衣着,恢复到平日端庄的神态。
“别误会,我只是想问你们认识玉吗?”
玉?尉迟汀停顿一霎。
崔厌的手在空中比划:“王字右下做点的玉。”
真的是玉,尉迟汀肌肉紧绷,眼神犀利: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朋友。”
崔厌的视线越过尉迟汀,看向床上的谢今恃。
“她身上有玉的气息。”
“你是武陵派的弟子吧,你身上也有武陵的气息。”
尉迟汀轻点头,可久居深宫的长公主如何能看出她们的身份。
“你是谁?”
崔厌温和笑着:“你应该知道我,我是玄虚峰上的白玉兰树。”
尉迟汀愣住,崔厌走近,轻而易举夺过她手中的剑,插入剑鞘。
“坐下聊吧。”崔厌将门帘拂开,去了入门处的桌椅旁。
尉迟汀先给谢今恃盖上被子,再去那坐下。
崔厌对尉迟汀有种前辈的亲切感:“你在武陵是什么长老?”
尉迟汀:“内门弟子。”
崔厌问:“你们不是姜培裕的师妹吗?”
尉迟汀略带心虚:“有隐情才藏了身份。”
崔厌心领神会,她感受到谢今恃除了玉,还有魔族的气息。
回想到宴席上的种种,她大胆猜测:
“先前宴席的场面,大抵是恭亲王崔闻敞出的主意,他自小智谋出众。”
“无论你们是不是姜培裕的师妹,只要你们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以后再有人顶着姜培裕的幌子来讨剑,赐死即可。”
众人已经知悉尉迟汀和谢今恃的容貌,旁人再讨剑,便是贪图赏赐的冒充者。
尉迟汀在脑海中复盘,自进宫起,她们先是被崔闻敞发现偷偷进宫。
再去金銮殿,两兄弟赔罪办宴席。
紧接着在宴席上将讨剑转化为讨赏,并且永绝后患。
尉迟汀越深思越察觉崔闻敞的城府之深,短短时间内使形势转变。
“师姐。”卧房传来慵懒地叫喊。
尉迟汀从思绪中剥离,她起身,脚步踟蹰,视线在两处徘徊。
崔厌善解人意:“你去吧。”
“谢谢。”尉迟汀会心一笑,疾步走入卧房。
被她拨开的门帘珠串散开,摇曳碰撞。
“头好晕。”
谢今恃迷迷糊糊从床上爬下来,蹲在床沿边,闭着眼摇头晃脑的嘀咕。
尉迟汀蹲在她身旁,双手攀上她的肩,神情关切:“阿恃。”
“嗯……”谢今恃拉着悠长的调子,听见熟悉的声音,她张开双臂。
尉迟汀依从投入她的怀抱,动作轻缓柔情。
谢今恃用头蹭动师姐的肩颈,口中溢出细微呻吟。
尉迟汀凑近去听,耳廓快贴上她的红唇,才勉强听清两字。
“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