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想完全断绝徐空青日后成魔的隐患,除了清零无情度以外,还必须彻底扼杀掉影响徐空青道心的心魔气。
趁着心魔尚未成形,这便是最好的时机。
谢将离低着头,无意识揉着酸痛的肩膀,不自觉重复着这个动作。
其实以徐空青的修为,已经一刻不停地安抚了一夜,早就不疼了才对。
只是徐空青不接话,他突然就变得社恐了,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自上次酒肆回来之后,谢将离再没随意撩拨过徐空青,反而时不时就变得和他一样刻板沉默。
“何以见得?”
呼——谢将离长舒一口气,徐空青终于开口问了。
徐空青过了好久,才出言询问,谢将离张嘴打算说作夜的发现,却顿觉口干舌燥,喉咙像粘在了一起,如粗糙的砂纸互相磋磨,扯得他嗓子涌起一股腥甜味。
谢将离觉得不妙,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涌上来,他匆忙掀开被褥,赤着脚踩在地上,脚步不稳地跑向另一边的桌子处,颤抖着手倒了一杯冷水狂饮,润开灼烧刺痛的喉管,才压下去那股难受劲。
他尚且虚弱,声音沙哑,道:“昨日徐鹜秋来的太急,我没……咳咳,我没来得及说,我看见他书房里挂了一副很奇怪的画,那副画后面还有一个暗格,就是段怀生暴露得太早了,我还没看见是什么。”
徐空青跟在他后面,无奈又习惯地为谢将离拍了拍后背,顺匀了他的气,才让谢将离坐下去,他自己蹲到地上,握住谢将离的脚踝。
他轻叹:“脚抬一下。”
谢将离蹙眉,藏住了杯中咳出来的血,又把脚抬了抬,任由徐空青给他穿好鞋子。
“要查就得查徐鹜秋,他身上心魔气太重了。”
谢将离又补了一句,说完才忽然意识到说错话了,他应该不知道的才对。
谢将离明显感觉到,握住他脚腕的手掌冷了几分,并且猝然僵住。
徐空青蹲在地上,青衫铺在地上,像一幅山水画,谢将离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见他黑发如墨一样散开,却不知道徐空青是何种表情。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徐空青并未回答,也没问他为何如此确定是徐鹜秋,只是给他穿好鞋子后,缓慢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谢将离。
他目光冷淡还带着几分危险,就像在看一个不想干的人,几乎要将谢将离看穿。
谢将离眼神躲闪,生怕徐空青突然就地证道了,质问他:你不是说你失忆了吗,你怎么知道那是心魔气的?难道你真的把心魔带回来了?难道你又被心魔控制了?
他不自然偏开目光,昨夜做噩梦的时候,好像迷迷糊糊说了很多话,剑刃逼来的时候,他连死去多年的妈妈都喊了。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暴露其他不属于大师兄的信息,不过看徐空青的样子,好像是真的透过他的躯壳,在看大师兄皮囊下,另外一个陌生的灵魂。
徐空青什么心思,谢将离从来都猜不透,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会儿又冷了起来。
他就怕徐空青太正直,问都不问他,为了天下苍生,提剑就杀,毕竟修无情的私心甚少,除非有心魔。
谢将离低着头假装喝水,看着被染红的水,他有些难以下咽,默默转身朝向另一边。
两个人就在这诡异尴尬的氛围里,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谁也不动,谁也不再说。
谢将离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只是死遁以后,不想包售后,原身本来就有心魔,他感受得到根本没有任何问题,或者说他想起来了一点,没全想起来也可以。
他下意识将自己代入大师兄的角色,在心里捏造搪塞徐空青责问的理由,一遍又一遍在心中排演,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徐空青。
“你要记得,你已经忘记了前世的事情,你不记得什么是心魔,你也无法感受到他,记住了吗?”
徐空青立在一边,像一处死气沉沉的山崖,缄默着看了谢将离好一会儿,才语重心长的嘱咐他。
他转身去拿谢将离的外衣,小心抬起谢将离受伤的胳膊塞进衣袖里。
谢将离左肩传来隐痛,他才惊觉徐空青说了什么。
徐空青说过信他十分,怎么可能会怀疑他。
“其实我不……”
谢将离撇开脑袋,眼睛看了茶具又看窗外,视线无处安放,心跳如擂鼓,话在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
徐空青皱眉看着他,着手为谢将离整理头发。
“滴滴、恭喜宿主,攻略对象无情度减10点,当前无情度4点。”
“恭喜宿主,很快就可以脱身了哦。”
脑海中的机械音,比任何一次都要缥缈空灵。
谢将离并未感觉到从前那般欣喜,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他猛然抬头去看徐空青,脑子里好像有一根绷紧的弦,被人疯狂又剧烈地拨动。
徐空青知道什么了?他知道他想说什么,还是知道他不是他的大师兄了?
谢将离眼神下移,不敢再抬头去看徐空青,也失去了坦白的勇气。
他在心中否决了后者,如果无情度是按他对大师兄的喜欢来降低的,那他应该还是喜欢他才对。
谢将离说的话,留下特别大的遐想空间,无论补上什么都可以。
我不是你大师兄,我不喜欢你,什么都可以补上那一段空白。
他自认为徐空青又脑补成了前者,却忽略了其中的矛盾。
砰砰砰——
“谢师兄在吗?”
是殷无极的声音,万幸有人救场,谢将离如蒙大赦,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开门寻找救星。
“我在!”
殷无极敲门的手停在空中,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便换做一副笑脸。
他抱拳躬身,道:“谢师兄,本不该打扰你的,可昨日夜里玄风堂出了点事,那位姓段的师弟说,只有你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我?”
谢将离有些意外,指着自己又确认了一遍。
“是。”
殷无极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谢将离狐疑,难道段怀生又想好什么栽赃陷害的新手段了?
去就去吧,总比在这和徐空青玩“你的心思我来猜”要好得多。
“那劳烦殷师弟带路了。”
谢将离礼貌地笑了笑,抬脚跨出去就要跟着殷无极走,身后蓦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
“师兄……你记得我说的话吗?”
谢将离回头,笑着拍了拍徐空青的手背,道:“自然记得。”
徐空青这才松手,跟在两人身后,到了玄风堂演武场。
谢将离远远地看见演武场上,铺着十几方白布,还有一人蹲在地上,掀开白布的一角观察着底下的人。
徐鹜秋背手站在另外一边,和那个蹲在地上的人面对着面。
“我门弟子昨日突然暴毙了十几人,从前都是一两个人而已,不知道为何昨日死了那么多,还都是……还都是我门极为优秀的弟子。”
向来温和有礼的殷无极,这时却带着一层愤怒之意。
也是,他们家弟子,他不心疼谁心疼,谢将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问道:“都这样了,你师兄还是不让你去查吗?”
殷无极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谢将离,对着他点了点头,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谢将离侧目和徐空青对视,现在更加确定是徐鹜秋了。
“师兄他说让我你叫来,自然就知道真相了,谢师兄你真的有办法吗?”
殷无极求助的眼神极为殷切,看得谢将离有些窘迫。
叫他来自然是栽赃嫁祸啊,这不都是明摆着的吗,但殷无极很信任他的师兄,说了他也不会信,。
段怀生和徐鹜秋一个比一个厌恶他,靠着三百年前的心魔,无论他再重生几次,都会被那俩人钉在耻辱柱上,反复鞭尸……
谢将离并未点破,而是走向停放死人的地方,一点也不心虚地蹲在段怀生身边,模仿他的样子看里面的尸体。
“霍!断手断脚斩首,挖眼割舌啊!啧啧好残忍。”
段怀生一见是谢将离来了,双眼通红瞪着他,道:“事实都摆在这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谢将离放下白布,站起来拍了拍手,摊手道:“我说不是我,你们又不信,非要说是我,你们又拿不出证据,段怀生啊,你看着我没病没灾地活着,真的很痛苦吗?”
段怀生龇着牙,握着剑鞘的手青筋暴起,道:“那你就证明不是你啊!你敢说不是你吗!”
“还真不是我,昨夜我在干嘛,你们都看见了,我分身乏术啊。”
谢将离抱着手臂,故意拉长了尾音。
“你……”
段怀生话还未说完,就被徐鹜秋扒开,徐鹜秋周身气息阴沉,对着谢将离道:“这可是你的心魔,你现在被心魔影响地快要忍不住杀人了吧。”
“我吗?没感觉啊。”
谢将离微笑着耸肩,他心平气和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弯着胳膊抵了抵徐空青,问道:“你有感觉吗?”
“没有。”
徐空青自进了演武场,便有些出神,谢将离也只以为他是在观察尸体的异样。
谢将离通过系统,已经确认了徐鹜秋藏着心魔碎片,没必要去看这些尸体,就知道凶手是谁。
眼前这个看起来正义凌然的人,就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谢将离身体前倾,打起了直球:“徐师弟啊,你莫不是要嫁祸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