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行到西城门。
城门已落钥,日新拿了御赐给罗夕年方便在外行事的通行证给守门士兵看,这才顺利被放行。
城门刚开,便听身后车撵声将至,是方有三驾着马车赶来了。
棋布上前,瞥了眼城门尉,对着方有三使了个眼色,故意拖长了音儿,问,“怎么才来?赶紧的!”
然后对着城门尉道,“一起的。”
城门尉这才在一片狐疑中,盯上了那马车。
罗夕年下了马,直接跃上了马车,一撩帘子一览无余,车内一应俱全,就是没人,是辆空车。
罗夕年坐了进去,沉声道,“还不快走?”
城门尉赶紧收了心思,低头施礼,道,“送罗首辅。”
出了城门十来丈,在听到城门又关上后,棋布才阴阳道,“还真是谁的主子谁心疼啊,连马车都备上了。”
“苍天见真心,我全是为了你家爷着想。”方有三振振有词地回嘴道。
罗夕年在听到后,撩开了帘子,问他,“想明白了?”
“……”方有三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这诡主问的是哪件事,又赶紧点头,“二爷所料不差,沈择确实还在云顶山上。只是不知道在哪棵树上睡着了……”
“什么?”
罗夕年一听,登时长身一跃,就一脚跨坐到了一旁被棋布牵着的马背上。这种天气,在某一棵树上睡着,她是不想活了吗?
方有三这才察觉好像他家诡主是误会了什么,即口解释,“二爷你别急,沈择真的只是睡着了!”
罗夕年怎么可能相信,只觉这方有三是有意想让沈择死,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一点儿也不着急。
罗夕年即刻“驾”的一声喊,对着队伍喊,“大家快!都跟上!”
方有三一看明显速度加快的队伍,也不敢再耽误,还扯着嗓子喊叫着,“二爷你可得信我啊!”
棋布连连摇着头,看向也对着马臀抽着马鞭子的方有三,吐槽道,“好一个睡着了……这种天气,在深山里敢睡上一个时辰,怕都得失温昏迷了。”
棋布仄舌,又对着方有三撩了三个字,“你真狠。”然后,“驾——驾——”着去追他家爷了。
方有三也能理解他们的担忧,人嘛,是挺脆弱的。但花判又不是人,担忧个什么劲儿?
没关系,待诡主找到花判,会为他的“万全准备”给他记一大功的。
这么一想,他又笑着摸了一把自己身后的马车门子。
方才诡主安排罗三爷时又追出来交代他的话,他可听的明明白白。
——名节。
这夕人界,算是人界三时空最落后的时空。还保留着封建社会对女子的很多不公。
这花判现在用的是诡主小娘的身份,这诡主骑马出去,总不能安排诡主跟花判共骑同一匹马回来吧?
再者,花判那狗脾气,怎么可能跟一个人,坐同一坐骑?
想想都知道到时候诡主会是什么下场。
一想起下午花判踢诡主那两脚,方有三都觉得自己的腚莫名的漏风。
那修罗场,看一次是意外。
要真来第二场、第三场……那也得装成是意外啊!
可在意外没有来临时,总得做点儿什么防患于未然吧?
这方有三还真做了。
两刻钟前,诡主一走,他赶紧就关上了殿门,跟上司白君连了跨界视频。
白君在横空的大屏视频影像里连脸上毛孔都清晰可见!方有三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句,“这跟诡主长得可真是一毛一样啊!”
但他还是很快收了心思,进入正题。
“……白君大人你是不知道,花判她太过分了,竟然还想杀诡主,要不是小的拦着,诡主怕是现在都历劫失败回去诡界了!”
“嗯。”白君听着方有三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只是冷着眸子颔了下首。
方有三越说越激动,尤其讲到了花容一脚给他踹下冰湖的时候,那简直就成了怨鬼嚎哭现场。
“虽说小的不是借尸还魂,不用担忧死在人体里被下放到十八区。可小的毕竟是附身活人之躯,那五感灵敏度可是这凡人的十倍啊!!万一小的鬼心不稳失去意识,让这凡人在冰湖里苏醒,那就当真是误了一条人命啊!!”
“你不会失去意识,本君用了固魂符,没有本君的指令,你从这躯体里是出不来的。”白君淡淡地道。
“……”方有三一愣,这是重点吗?
这白君大人的理解能力是不是有点儿偏差?
“还有,花容虽蛮横跋扈,但并非无理取闹之人,你作何事得罪她了?”白君问。
“……”方有三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明明是来告状的,怎么感觉像要被审判?
“至于诡主之事,诡界除你外,无人见过诡主真容。当年你借此机缘拿到九头鸟手上那根善骨入了本君那首区主殿,这事儿便翻篇了。”白君睨了眸,音色逐渐阴沉,“以后莫要再对任何人提及诡主在凡界的身份。”
方有三这才后知后觉,白君的雷点在哪里。他匆忙应声,“是,白君大人。”
“不过你说的,本君都知道了。这花容的性子是该治治了。不然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白君敛了眸,只见他肩上鬼灯现,很快就显出了花容的身形。
“……”方有三在沉默两息后,差点儿骂一句,真是修了仙人板板。
这边诡主因为她,都威胁到他生命安全了。
她倒好,竟然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架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睡觉。
“还在云顶山。”白君收了灯,与方有三道,“去接她吧,顺便去做一件事。”
这件事,有点儿损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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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上了山。
都是习武之人,速度很快,虽才行了一刻,却已经上到了山的三分之一。
方有三很快就看到山那头白茫茫的山涧之上,在一片金光中,有一袭红衣刚翻过那山的山顶在空中行走。
金光突然消散,红衣女鬼也驻了足。
还是日新说,“爷,这么冷的天,怕是凶多吉少了。”
谁料,一直沉默寻找的罗夕年,在听到这话后,直接喊开了,“沈择!”
棋布和日新在愣过之后,也咬了咬牙,喊道,“三夫人……”
这个时候,人命才是最重要的,大不了谁听到了,给些银子封了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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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有三看着打算绕行的花判,差点儿笑出了声。
因为方才视频通话时白君大人说,“……顺便去做一件事儿。”
这事儿便是,他会出现在花判身后,若是他走了,那便让方有三指引罗夕年去找到花容。
若是没有,那便……
依照白君大人的吩咐,在遇到诡界阴风时,假装从山坡上滑下去。
方有三确实这么做了,他滑下去时,抓住了一棵突起的树枝上,被同行的人很快就拉了上去。
他在望向坡下时,看到了白君大人带着花判已经站到了崖底。
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方有三已经知道了大概。
崖下躺着一个寿元刚至之人。
是在今日下午上山打猎时,不慎踩空,然后滚下去的。
死因是掉下悬崖后撞到头骨昏迷失温而死,死亡时间正是白君大人与他视频商议假装滑坡之时。
这人原本是他要勾走的鬼魂。
只是他如今在人间出差,昨夜在交班时,还专门连今天要勾的几个鬼魂都交接好了。
不成想,阴差阳错,这鬼竟然能得白君大人亲自来勾魂,也不知是可庆还是可怜。
……看来,这花判是要被白君大人套路了。
只是,依照花判这种冷漠无情的性格,她会生出愧疚怜悯之心吗?
“难吧……”方有三摇了摇头。
前边的人刚准备问,他说什么,便听到棋布喊,“爷,三夫人在那儿!”
-
罗夕年循着指向望去,就见雪地里的一片鲜红。
沈择就像一件衣裳一样,躺在雪中。
他急速飞奔过去,女人的脸上已经苍白一片,与雪色无异,羽睫上全是雪霜,唇色煞白,毫无生机。
若非她一身红衣分外明显,怕是很难被发现。
罗夕年跪地,将她抱起,他能感觉到女人身上刺骨的冷气,俨然是早已失温。
这样的温度,他不敢上去确认,是死还是活。只是冷着脸,在几息后,才轻轻探上了她的脉。
……脉搏安静地就像是冬日里的冰湖,一跳也不跳,似是……已死之人。
他握紧了拳,闭上了眸子。
很快,带来的人,都围了上来。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样的急温,生还的可能太低了。
棋布率先蹲下了身子,伸出手准备接人,“爷,您手上有伤,让属下来带三夫人回去。”
罗夕年玉白面颊线绷得更紧了,他长睫轻晃,薄唇终于在紧抿后开了口,“无碍。下山吧。”
说着,抱起沈择的尸身,就朝山下走去。
方有三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下崖底,莫非是花判不打算回来了?不应该呀,她还没给这沈择完成心愿呢……这就……
他这边正想着呢,便听到他诡主冷到骨子里的声音,“日新,把方云给本辅押回去!”
方云?方云是谁?
“……”方有三就愣了一秒,这才反应过来!方云正是他,他就是方云!直喊了声“我的仙人啊”,赶紧就哭诉,“冤枉啊!二爷!那……那沈择真没死啊!”
棋布一听,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火气,迎面就给了方有三一拳。
“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呢?”日新紧接着扣了方有三的手,用力踹了他屁股一脚。
方有三直接几个踉跄,连扭拐了好一段距离才站稳了脚。结果紧跟着就觉得后腿小骨一疼,又挨了一脚,还伴随着日新的呵斥声,“还不快走!下山!”
“……”
我,我……方有三真想唤出他的勾魂镰给这人一刀!
可他不是花判,不敢啊!
眼见着就要到了花判还在愣神的崖下了,他直接心一横,大声鬼叫,“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