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几天，沈若岚都对王烨关怀有加，晚饭时也嘱咐小雅在学校里多陪王烨聊聊天。
王烨戒备心很重，无论谁和他说话都回以恐惧疑惑的眼神。
沈若岚试过课间找他谈心，但什么也问不出来，对方只是不断地重复“老师你别管我了”这句话。
“这个是什么？”午休前，小雅好奇地打量着王烨脖子上的项链。
那是条带着颗钻的银项链，链条细长，设计优雅，明显是女款，和王烨的气质也不相配。
“这是娘娘腔的护身符呀。”坐在王烨前桌的刺头男生顿时哈哈大笑。
说着他就要去抓王烨的脖子。
王烨一偏头，让他抓了个空。
“什么嘛，娘娘腔还挺会躲。”刺头男生咂咂嘴。
“你才娘娘腔，会不会说话！”小雅愤慨地站起来，指着刺头男孩一顿数落，“王烨长得比你好看多了！你这嘴是淬了毒的，眼睛也是瞎的！”
“你！你说什么！”刺头男生拍桌而起。
“我说你不会说人话！怎样！”小雅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你是不是欠打？”刺头男生踢开凳子就朝小雅方向走去。
“你是不是想你爸妈来？”小雅卷起桌上的语文书呈防卫姿势，“你敢再闹我就让老师找你家长！”
刺头男生顿时泄了气，幽怨憎恨地咬着牙坐回了位置。
小雅一时不敢松懈，仍握紧语文书。
“小雅，抄着本语文书干嘛呢？”沈若岚一直在后门观战，正准备进来阻止，却瞧见小雅自行制服了对方，这才假装一脸严肃地推门进来。
刺头男生瞬间慌了，演技拙劣地吹起口哨，假装无事发生。
沈若岚瞧他一副流氓腔，拧眉。
“谁教你这么吹口哨的，你觉得合适吗？”沈若岚叉腰，“明天叫你家长过来一趟。”
这样既不算小雅告状，她也能让对方家长回家好好教育一番。
班里基本都是好学生，就数这个刺头，不知道跟社会上的人学坏了还是怎么，成绩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不礼貌。
王烨全程缩在自己位置上，像只刺猬一样蜷着，背部忍不住哆嗦。
“好啦，好啦。”小雅温柔地拍了拍对方。
王烨迟疑了两分钟，才从座位上抬起头。
“小雅，你和徐涛换个座位。”沈若岚说。
徐涛是刺头男生的名字。
换完位子，小雅转过身去，继续先前的话题：“你这条项链好好看呀。”
王烨轻微地“嗯”了一声。
“能不能告诉我哪里买的？我也想去买一条。”小雅语气欢快。
“这个，这个买不了。”
“为什么啊？是在国外买的吗？”
“嗯。”
“好吧。”
瞧小雅十分失望的样子，王烨鼓起勇气开口：“这，这是我妈妈。”
小雅疑声：“……啊？”
“这个是瑞士的骨灰项链。”王烨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得，得有骨灰才行。”
“所以，希望你，买不到。”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
小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单纯地愣在原地，久久不动。
午睡铃响了。
小雅不得不背过身去，遵守学校制度开始午休。
……
小K发现这几天顾晏清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上班时间经常望着窗外发呆。
“顾医生，吃柚子不？”小K凑到顾晏清身边。
“不了，谢谢。”顾晏清轻声拒绝。
不对，非常不对。
“顾医生，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小K忧心忡忡地望着顾晏清。
“为什么这么问？”顾晏清仍盯着窗外。
“平常我要是在医务室里拿出吃的，你得把我大卸八块。”小K如实答。
“没事，吃吧。”顾晏清摇摇头。
“不不不，你到底怎么了？”小K胃口全无，干脆起身给顾晏清敲背。
“轻点。”顾晏清吃痛，轻呼。
她感觉全身的骨头架子都疼。
小K放松了手里的力道。
“你和你父母关系怎么样？”顾晏清冷不丁问了句。
“还好吧。”小K想了想，说。
“你的父母……会称你为杰作吗？”顾晏清声音越发低沉。
“杰作？”小K呆住。
“嗯，杰作。”顾晏清眯眼重复。
“我哪有那么好啦。”小K挠了挠头，傻笑，“我爸妈最多和亲戚夸我还行，还不错，没到杰作的程度。”
顾晏清皱眉，一分钟后长叹口气。
“是我太敏感了吗……”她喃喃。
“啥？”小K没听清。
“没什么。”顾晏清转过头，看向小K桌面上的那颗柚子，“谢谢你给我敲背，拿来，我帮你剥。”
“得嘞。”小K兴冲冲地跑回去，拿完柚子夸张地蹲在顾晏清身前，双手呈上，“劳烦大将军。”
顾晏清被她逗得失笑。
然而顾晏清柚子刚剥到一半，小雅就带着个人推门进来。
“小雅，下次记得敲门。”顾晏清叮嘱。
两人一起吃了几天晚饭，关系增进不少，但并不代表小雅可以忽视礼仪。
“不好意思，医生老师。”小雅抱歉地笑了笑，“我带同学来看病。”
顾晏清点点头，拉出两个椅子让他们坐下。
王烨长得清秀，辨识度也高，顾晏清看一眼就认了出来。
“伤在哪？”顾晏清假装不知情。
“老师，我没受伤。”王烨支支吾吾。
“没受伤？”小K不解。
没受伤来医务室干嘛？逃课？
“医生老师，他手臂和腿都受伤了。”小雅不高兴地卷起王烨的袖子，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伤口，“你怎么能骗人呢？”
“我，我……”王烨显得尤其慌张。
“没事的。”顾晏清摸摸王烨的头，转身去拿碘酒。
王烨虽然已经十五，长得却不高，脸上连圈胡渣都没有，看着更像是稚嫩的初中生。
“同学，你这伤口是怎么弄的，这也太多了。”小K凑近细看，察觉不对。
密密麻麻的伤口看着像是用藤鞭反复抽打的，可藤鞭得抽多少次，才能达到这样皮开肉绽的效果？
她不敢细想。
“我做错了事，所以这是我该挨的。”王烨不顾小雅劝阻，又把袖子放了下来。
“荒谬，怎么会有这种理论？”小K瞪大眼睛，“你这孩子是不是被打傻了？”
“我没有。”王烨眼神闪躲。
顾晏清面色难看地走近，示意小K把王烨按住：“袖子卷一下，我帮你上药，好得快些。”
成年人的体力终究比孩子要强，王烨闷声不吭地等顾晏清上完药，脸上肌肉才放松下来。
“小家伙还挺勇敢，一声疼也没喊。”小K笑笑，给王烨点了个赞。
王烨没什么反应。
“以后每天午休前来保健室一趟。”顾晏清扔掉棉签，“我在这里等你。”
王烨不解地抬起头。
“伤口必须每天上药，不然容易化脓。”顾晏清没看他，反而看向小雅，“小雅，你要是有空就陪他来，我会给你们准备点心。”
“这算开小灶吗？”小K凑到顾晏清耳边询问。
“算。”顾晏清光明磊落地点点头。
“不合理吧。”小K摇摇头。
“嗯，不合理。”顾晏清再次点点头，“但是可以这么做。”
小K彻底不明白了。
平时在保健室吃个小点心都要被顾晏清絮叨，现在顾晏清反而主动招呼学生来保健室吃点心？
她图什么呢？
“图心安。”顾晏清轻声开口。
“我去不是吧，顾医生你……”小K咽口水，一脸紧张，“会读心啊？”
“你们的情绪都太外化，我不想懂都不行。”顾晏清无奈地笑了笑。
高敏感人群的优点就是善于察觉他人的情绪变化，缺点也是过于在意他人的情绪变化，这点在她身上尽显无疑。
“医生老师你放心，我们以后每天都会来的。”小雅灿笑道。
“小雅乖。”顾晏清宠溺地捏了捏小雅的脸。
王烨在小雅的牵制下被迫答应，随即离开保健室，走前不忘朝顾晏清和小K鞠躬道谢。
“不需要问原因吗？”小K皱眉，顾晏清应该也知道，给王烨上药只是治标不治本，除非解决伤口的来源，事情才能完美结束。
“不用。”顾晏清摇摇头，“我们只能做这么多。”
思想是根深蒂固的，相比之下，生理治疗就显得尤为容易，起码有迹可循，有药可医。
……
王烨任凭小雅拉着自己的袖子在走廊上飞驰，下意识挡住脸：“我自己可以走的。”
小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笑着松开手：“对不起呀，前面你不肯来，我习惯性地就想拉着你。”
“没事，应该我和你道歉才对。”王烨一直低头看着地板。
“你往前看嘛，盯着地上走摔了怎么办？”小雅拍拍王烨的肩膀，脱口而出一句极有道理的话，“路在前方，不在脚下。”
王烨愣神，瞥向小雅向来灿烂的笑容。
对他来说，小雅的存在太“亮”了，亮得他觉得颇为刺眼。
“你为什么帮我啊？”王烨别过头去。
“我们是朋友呀。”小雅笑呵呵的。
“朋友？”王烨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对啊，你不是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了吗？”小雅兴奋而小声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量，以免被走廊上的其他人偷听，“所以我们已经是朋友啦。”
“可惜我没有秘密能告诉你，等我以后想到再和你交换吧。”
“朋友……”王烨仍在自言自语。
他的时间几乎全用在学习上，仅剩的时间都用来补觉休息，更别说社交。
而且父亲说过，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朋友，有的只是暂时为争名夺利而统一战线的合作伙伴。
“这么说，我们是合作伙伴？”王烨看向小雅，目光有些浑浊。
小雅怎么想怎么不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对，是朋友。”
王烨发现，小雅无论什么时候，眼睛都是亮亮的，让人感觉充满了希望。
“嗯，朋友。”王烨露出一个有些不熟练的微笑。
那天，他交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所谓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