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无究手足无措,他试图在人群中去寻找师尊的身影,无功而返。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师兄没有跟紧师尊,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楼上的花魁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她敲开内屋的门,轻盈地走进去:“主,有找事来了。”
昏暗小屋里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女人,她双眼紧闭,身前放着半块剔透的玉珠。女人手向前摸索着,她身前不知道被谁摆着一盏热茶。
花魁走上前,默不作声将茶壶向后拉了一把。
女人摸到桌上的木匣子,她将木匣子放到身前,用她粗糙像树皮的手,小心地打开木匣子。
“疏桐,你还记得那年,那位大人前来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吗?”女人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怀念的笑意,她将木匣子里面的东西递给花魁看:“你说来找事的人,可能是来找这个东西的。”
花魁疏桐看见里面的东西,目光流露出贪婪。
窗边燃着半截熏香,疏桐心中躁动,她走到窗户旁,朝外面望了望。
女人将木匣子收了起来,她站起身,对着疏桐道:“疏桐,带我去见见贵客,我把东西交予他们。”
疏桐脸色不太好看,她走在女人身后,在女人即将推开门的时候,疏桐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匕首,她面色狠戾,将匕首扎进女人背心窝。
女人踉跄了一步,她不可置信地回头,声音像淬了毒一样:“疏桐,你……”
话没说完,疏桐又给了她一刀。疏桐将匕首从女人身体中拔出,放在唇边轻轻舔了舔,蛇蝎般道:“云婆婆,这梵花楼要变天了。”
女人身体在一刹那消散,化作满地花瓣。
疏桐将匕首随手扔在桌上,她蹲下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木匣子。她一步一曳走到栏杆前,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被一群人围着的闻子然他们。
那两个不速之客呢?
疏桐找不到,但梵花楼岂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疏桐腾出一只手,拨动了一下身旁的琵琶弦。
底下的人都抬头望向疏桐。
疏桐娇笑着,她抓着红绸布从上方缓缓落到地上,玉手在周围男人脸上擦过,像是带着香气:“诸位,我们梵花楼来了新客,还不好好招待。”
人群又热闹起来,闻子然和宴无究骑虎难下,终于懂了师尊为什么要再三强调在心中念清心诀。
在阴暗处,戴着人皮面具的楼闵乐死死捂住闻别暮的嘴,不让他发出意思声音。
等闻子然和宴无究被灌了好几口酒,那群人的注意力没放在他们身上后,楼闵乐才松开手。
闻别暮微微喘着气,他侧头,气声问道:“师尊,这是什么情况?”
楼闵乐带上人皮面具后,虽然样貌泯然于众,但气质却是掩藏不住的,他望着沉醉于温柔乡的那群人叹了口气,如果没猜错的话,梵花楼里面这群姑娘,应该都是妖。
“跟我来。”楼闵乐手放在闻别暮脸上,闻别暮的相貌也在一瞬间发生变化。
梵花楼人满为患,在人群中穿行也不足为奇。闻别暮嗅见浓郁的脂粉气,鼻尖一痒,就要控制不住打出喷嚏。
就在闻别暮以为自己也要暴露的时候,楼闵乐刚好将他带到被布帘挡住的,连通二楼的楼梯。
闻别暮没忍住,泪花涕涕,但好在有布帘做遮掩,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两位贵客,二楼和一楼不一样哦。”
娇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听得闻别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哦?”楼闵乐身后搂住闻别暮的腰,他做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语气轻佻:“有何不一样?”
闻别暮身子抖了一下,他睁大眼睛,朝着楼闵乐方向挪了挪。
二楼那人似乎是有些悻悻的,没有再开口。
楼闵乐低头,在闻别暮耳边小声道:“等会儿上去,什么都别说。”
梵花楼中人多眼杂,只要一不小心说错话、做错事,就会像宴无究他们被群起而攻之。
“公子是哪家的呀?”等闻别暮他们走上二楼,那声音再次响起:“有些眼生,没见过你们。”
闻别暮抓住楼闵乐的衣角,照着师尊的话,他没有开口。
楼闵乐举止不凡,明显不是寻常人,他冷淡疏离地望向那人,随便套用了一个人的身份:“云峥,前些年上了灵山。”
说话的人居然是一个涂脂抹粉的男孩,他身上的衣服半透不透,肌肤瓷白,看上去真是伤风败俗。这嬖童显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拿起桌上的酒壶一饮而尽:“哈……云家人。”
嬖童笑得有些娇媚,他面颊桃红,扭着腰朝着二楼的其他人走去,没有再搭理楼闵乐他们。
闻别暮奇怪地扫一眼嬖童,他还没盯几眼,就被楼闵乐捂住眼睛,他听见对方轻飘飘开口。
“不许看,不干净。”
闻别暮感觉到在师尊说出这句话之后,附近一众人都望了过来,有些如芒在背。他下意识抬起手,无助地拉着楼闵乐的衣角。
不远处,疏桐站在高处,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中的琵琶弦,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勾得下面的人丢了魂。
疏桐目光落在了楼闵乐身上,她若有所思,狐狸眼水光潋滟。在疏桐伸手,站着一位长相和她如出一辙的姑娘。
“青桐。”疏桐回过头,她对着那姑娘勾了勾手:“过来。”
青桐站在疏桐身后,她的个子略微矮于疏桐,让疏桐面前的人没办法看见她。
疏桐从旁边抓了一把花瓣甩下去,她声音温和:“看见那边的人没有?”
疏桐话中的人正是指楼闵乐。
在梵花楼的常客,疏桐很清楚。今儿就来了四个奇怪的人,眼生的人当然要好好审查一番。
青桐戴上面纱,眼中如同枯井无神:“你要我怎么做?”
一曲终了,疏桐将琵琶放在桌上,她欣赏着梵花楼的喧闹,眼底全是满意:“我不想让他们毁了梵花楼的营生,青桐,你会帮我解决他们的,对吧?”
青桐低下头,她面部表情道:“好的。”
话毕,青桐提着裙摆朝着楼闵乐他们的方向走去。没人看到,青桐离开的时候,在疏桐脚边丢了一个小球状东西。
作为亲姐妹,青桐知道疏桐贪恋位居高位的快乐,更清楚短时间内,疏桐不可能离开方方小小的台上。青桐面纱下的唇不自觉地勾起。
快了,很快她就能挣脱梵花楼的牢笼,飞到外面去了。
楼下梵花楼的姑娘们笑闹着,虽然那群男人们多少有动作不干净的,她们都机敏躲开。闻子然和宴无究身边围着的姑娘尤其多。
姑娘们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知道哪些是君子,哪些是小人。
宴无究头晕晕的,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放倒。身后闻子然突然伸出手,抵住宴无究的脸颊。
有什么东西硌着脸,宴无究一惊,他配合默契地抬手扇了闻子然的手一巴掌,顺势把闻子然递来的解酒药咽了下去。
“不喝了,不喝了。”宴无究对着身旁劝酒的姑娘摆摆手,他笑嘻嘻地从地上站起来,踉跄几步,直接摔倒了。
四周的人哄笑成一团,闻子然也跳下桌,他试图去扶宴无究,自己也头一昏,倒了下去。
刚才最先动手挽住宴无究的那个姑娘蹲下身,她本来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确认这两人昏倒后,她脸上的笑容褪去,眼神可怕:“姑娘们,客人晕倒了,还不快扶他们去房间。”
等姑娘抬起头,对上周围人的时候,面上又带着灿烂明媚的笑容。
那些姑娘们把闻子然和宴无究抬到了二楼的一处房间中,她们点燃熏香后,便退出了房间。
确认她们离开之后,闻子然睁开眼,推了推一旁的宴无究。
刚才宴无究昏倒理所应当,喝了那么多酒,早该晕了。
宴无究也醒着,他有些痛,被闻子然一撞,他头清醒不少。宴无究揉了揉太阳穴:“现在怎么办?又找不到师尊和小师弟。”
闻子然端起床上的枕头朝宴无究的方向砸去:“还不是你,一不小心就着了她们的道。”
宴无究躲开,枕头砸在床头。
“嘎达”一声,床板裂开,闻子然和宴无究掉到了床下的一个空间中。
“这?”
没想到误打误撞开了个通道,两人对视一眼,手中亮出一块指路石。
而这两人心心念念的师尊和师弟正在二楼雅座。刚才的嬖童好像在背后嘀咕他们,不少人喝着喝着酒,就朝着他们的方向投来异样的目光。
闻别暮低头喝茶,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一痒。
楼闵乐抬手将茶碗递到唇边,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人:“闻朝,等会儿这边主事的也会来,还是别开口。”
闻别暮不知道这里面门道,他将茶杯放在桌上,坐立难安。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闻别暮现在这副皮面没有以前那么招摇,但眼睛里的神采是遮挡不住的。
楼闵乐心中一痒,他抬手遮住闻别暮的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云大人,好雅致。”
听见身后传来声音,楼闵乐转过头,果不其然看见一位女子朝着他们走来。
青桐半遮面,并没有露出她整张面庞,但从她的眉眼,足以看出她容貌的惊艳。
青桐站在通往三楼的梯前,朝着楼闵乐他们盈盈一拜:“梵花楼管事见过两位大人。”
管事的。
闻别暮下意识想要去摸剑,但他刚有所动作,手就被楼闵乐摁住了。
青桐目光从两人交叠的手上划过,她面不改色:“两位大人,不妨随我上顶楼来看看。”
顶楼是梵花楼的黑话,意思是有秘事要谈。
楼闵乐抬手示意:“姑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