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外,被隔绝的三人面面相觑。
有什么不能让他们看的?
宴无究捂着脸,他蹲在地上,看起来十分伤心。
闻子然有些疑惑,看不明白师弟是在干什么,他问:“你这样是干什么,像是爹娘都死了。”
宴寰含笑,他双手揣在身前,若有所思道:“你们也看出来了吧?你们那位小师弟,像是有别的心思。”
闻子然很护短,他和闻别暮不但是同门,还是堂兄弟。要是宴无究这么说就算了,宴寰就不行。他眉头轻耸,语气恶劣:“宴大人是什么意思?是在挑拨我们师门之间的关系?”
楼闵乐展开结界的时候,把他那团火也一同带走了。镇妖塔中光线微弱,宴寰脸上的花纹变得十分诡异,像蔓延在他身上的毒蛇。
宴寰侧过头轻声笑了一下,头发滑下遮住那片阴影:“我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要这么以为,我也没办法。宴无究,你是不是接了些任务……例如,让闻别暮远离你们师尊之类的。”
他声音冷冰冰的,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黏腻意味。
闻子然眯起眼,他道:“所以呢?”
宴寰站直身体,从他灵海中分离出几把七彩刀。他将手放在身旁,七彩刀在他手上不停地旋转:“你们帮我个忙。”
“什么忙?”闻子然问道。
*
在结界内,楼闵乐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内疚,但他又拉不下那个面子去扶。
闻别暮泪眼盈盈,看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他并没有再盯着楼闵乐,而是满脸委屈地盯着地面。
闻别暮哪里清楚他刚才的眼神有什么不对的,他满心满意地喜欢着师尊,但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受罪。
楼闵乐咬了咬唇,走上前去坐在徒弟身旁。
闻别暮侧过头不去看楼闵乐,他转头的时候恰到好处露出框里打转的泪花。看起来十分惹人疼。
楼闵乐轻声解释道:“抱歉,我现在记忆有些混乱。”
闻别暮刚想说些什么,他感觉到身后有人抱了上来。
楼闵乐轻轻揽了他一下,又松开了:“所以能原谅我吗?小徒弟。”
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闻别暮就知道对方记忆已经恢复了。他眨眨眼,“师尊高兴就好。”
楼闵乐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他道:“你刚才是想说什么?”
“师尊,您何必把那家伙放出去?你知道他也不会是个好人。”闻别暮说的信誓旦旦。
楼闵乐目光落在闻别暮头顶那个凤凰木枝上,他双手合十放在膝盖上:“让他们内斗,不比我们去解决好吗?”
见闻别暮好像没有那么委屈的模样,楼闵乐变戏法似的,又从袖包中取出块糖:“你还想问些什么?趁现在直接问了吧。”
闻别暮难得能问出口。
楼闵乐目光温柔,他知道这个小徒弟很难把自己心中的话说出口,能有这么一个机会,肯定是要让他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闻别暮偷偷瞄了一眼师尊,他将那块糖含在嘴里,脸颊鼓鼓的,看起来很可爱:“师尊,你到沧海山到底和大长老发生了什么?”
楼闵乐的脸颊在火焰的映衬下,一半在光中,一半在暗中。他捏了捏有些发酸的拳头:“那个老头做了我我不喜欢的事。”
楼闵乐的目光似乎落在了闻别暮身上一瞬。
闻别暮紧张地低着头,他不再抬头望向师尊,似乎是害怕自己眼中泄露出的情绪被楼闵乐发现。
楼闵乐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扬了扬手,身上的衣服从宴家给他的那身换回了他在灵山时的装扮。
大红的衣角飘到闻别暮眼前,闻别暮抬眼望向楼闵乐,对方也正注视着他。
楼闵乐对着闻别暮笑了笑,他抬手摸了摸闻别暮的脑袋,“丹灵让你到沧海山的?”
闻别暮点头,他道:“大长老罚我去的。”
罚?
楼闵乐不明所以,他问:“他为……”
这个问题要脱口而出的时候,楼闵乐余光窥见结界外的宴寰和闻子然似乎是要打起来了。
“师尊。”在楼闵乐要将结界散去之前,闻别暮突然抓住了楼闵乐的衣袖,他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师尊,如果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您会原谅我吗?”
楼闵乐抬手的动作一顿,转而轻轻弹了一下闻别暮的头:“师尊怎么会怪你。”
闻别暮低下头,笑得比哭还难看,转身不言。
结界外,闻子然和宴寰打得难舍难分,两人一个为术修,一个为剑修,本就很难分出高下。
依照宴寰的实力,收拾一个闻子然是不在话下的。可他偏偏像猫捉老鼠一样,不慌不忙地逗着闻子然。
结界散去,楼闵乐带了些许威压:“宴寰大人,您是想要欺负我师门上下?”
宴寰笑着停了下来,他手腕一翻,小刀“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宴寰摊了摊手,无奈道:“我也不想啊,谁让你的徒弟这么冲动。”
闻别暮感觉到宴寰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留了一瞬,他不自然地朝着楼闵乐身后躲去。心里还惴惴不安,闻别暮的手被楼闵乐捏了一下。
闻别暮从楼闵乐身后探出头,他留意着宴寰的动作,发现对方给了个闻子然眼神。而他的好师兄正面无表情地梳理着朱雀笔的毫毛。
不对劲。但闻别暮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他微微侧头,看见蹲在地上同样脸色不好的宴无究,闻别暮又将视线放在了宴寰身上。
两位师兄都这么奇怪,出问题的就只能在宴寰身上。
宴寰手向上一提,落在地上的小刀迅速飞起,融入宴寰的身体中。
闻子然也将笔收了起来,他对着楼闵乐道:“师尊,现在就出镇妖塔吗?”
楼闵乐回道:“出去先知会一声。”
楼闵乐挥出衣袖,几片毕方羽从他袖中飞出,落在闻子然他们身前:“到时候我通知你们了,再出来。”
闻别暮依旧被楼闵乐拉着,他眼前一花,突然就到了镇妖塔外。
出乎意料,镇妖塔外闹哄哄的。
塔前,一个女人被人簇拥着。她长相十分温婉,如瀑般的墨发柔和地垂在胸前。她优雅地端起一杯茶,望见出来的人,女人微微一愣,随后在面上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十一,阿朝。”
女人的声音十分婉转动听。
“荧,荧惑师尊。”闻别暮结结巴巴,他没想到能在这里再看到荧惑师尊。
听见闻别暮的称呼,楼闵乐握住闻别暮的手更紧了些。
荧惑星君将递到唇边的茶放下,她笑里藏刀:“十一不回灵山,在山下这么久是为何?”
楼闵乐挑挑眉,他先是对着荧惑星君施施然行了个礼。灵山二长老也算是他的前辈。
楼闵乐忍不住怼道:“我徒弟在山下,为何不能来?”
荧惑星君温吞地站起身,她身旁围着的人散了些。那些人穿着水蓝色的校服,个个都是女子,约莫是荧惑山里的人。
“兴许是你还没听说。”荧惑星君的声音虽然动听,但是在听者有心的人耳里十分刺耳:“大长老把你的小徒弟逐出师门了。”
闻别暮不吱声,他想要挣脱楼闵乐的手,却被对方握得死死的。
楼闵乐眯起眼,他声音冰冷:“我记得你们当初好像说过,只要我能入灵山为长老,我师门上下的事,只有我一个人负责。哪里轮得到他丹灵做主?”
荧惑星君接过身旁一个弟子递来的披风,她毫不在意楼闵乐的态度:“我只要把话带到就行,毕竟我可不是丹灵。”
荧惑星君对着闻别暮笑了笑,“阿朝别做出这副模样。我又不会像以前一样责罚你。”
闻别暮嗫嚅了一下唇,还是什么话都不说。
荧惑星君转身,披风轻轻扬起,她是一只雪莲花妖,算是活得最久的一只花妖,她比其她姐妹想得更通彻。
她能在灵山有一席之地,也不是靠得她那一张脸。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她懂。丹灵想要和启明斗,他们便斗吧,跟她无关。
闻别暮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道:“荧惑师尊下山只是为了带这句话吗?”
荧惑星君步步生莲,她手在空中一捞,一枝雪莲凭空出现:“灵山,待不下去了。我只能带着师门弟子下山历练。”
闻别暮看见了不远处飞来的乌鸦,突然清楚荧惑师尊为什么会下山了:“那您要去哪儿?”
荧惑星君也一动不动地盯着乌鸦,眼睛里划过一丝愤恨,但她的语气依旧十分温和:“山下随处走走,大概在安界。”
安界是三大家地盘之外的地方,在九州中心。那个地方的修道之人或是被家族遗弃,或是主动放弃仙缘。
在那个地方,丹灵他们也无权进去,的确是个好地方。
楼闵乐突然松开手,他声音像天山上的雪般带着冷意:“如此避世,好吗?”
荧惑星君歪着头,她掩唇笑了一下:“十一,不是人人都像你。你的命太好了。”
将弋又从闻别暮身后冒了出来,他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什么命好,荧惑,你当年不才是真的命好?”
看见将弋,荧惑星君的瞳孔缩了一下,她像是很惊讶。
荧惑星君一直以为将弋在剑中是为了避世,但现在这东西居然肯出来了。
荧惑星君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轻笑了一句:“将弋,你知道的那些,你想说也说不出来,不是吗?何必来激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