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误会本不该出现，或者说，误会洛亚芙尼是芙黛尼的妹妹都会更为合理，莫名其妙地胡诌出与她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女女关系实在太怪异了，明明洛亚芙尼从长相到身高看着都比较幼，没法让人轻易生出那类想法。归根究底，其主要原因是她俩面前被放上了同一款罐装气泡酒（路过的某不具名路人甲自顾自请客的），所以见到的人自然而然地认为两人相熟，且都已成年。

加上洛亚芙尼出于谨慎、对保护目标展现出的维护意识太过明显，这才引起了这群年轻人高涨的探究热情，最后阴差阳错地致使事情演变成了这样的局面。

芙黛尼对此接受良好，态度坦然地表明旁边人是自己拉来一起玩的朋友，不是恋人。至于洛亚芙尼……她反感惊诧的情绪直接给暴露在了脸上，甚至用不着再去开口解释。

说错话的那方挠挠头，反应过来自己弄出了笑话后，忙掏出来几块巧克力糖表示歉意，然后在女孩凶狠的眼神逼迫下快步离开了。

再之后，便是朗曼买了东西回来的现在。

“什么？同性伴侣？”青年人听后挑了挑眉，在那里想笑又不敢笑，五官肌肉有些抽搐。

毕竟里边一个是打不过的体术高手，一个是不仅打不过地位还先天压自己一头的千金大小姐，真拉上仇恨值，自己怕是没好日子过。

所以他切换了话题，“来喝点果汁吧。”

——切换得好生硬。

**

“我们到时候直接进场就可以了吗？”洛亚芙尼不确定这个世界和自己所经历过的有多少区别，所以提前问了问细节。

“差不多吧，你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先逛逛，反正是包厢票，用不着非得人挤人地等着。”

金钱的力量。

特权光辉闪耀时。

她感慨了一声果然无论是什么地方，有权有势的人们都会过得很爽。

但她仍拒绝了这项提议，“太危险了，早点进去的话还能留出时间勘察一番周围的地形。”

“那听你的。”芙黛尼笑吟吟地应下了。

几人没有直接前往目的地，而是提前换了下身上的装束，通过细微的调整来降低追兵一路追来的可能。

事先他们就已经对彼此的伪装方式和意外提案讨论研究了一番，争辩出的结果是洛亚芙尼和朗曼会分别伪装成芙黛尼的朋友和贴身管家。在必要时，洛亚芙尼会通过互换标志性的昂贵饰品来转移杀手的注意力，并给朗曼制造机会和当地的情报网管理员联络上。

不过如果真需要这样处理，保护对象的处境将会极为危险。

至于为什么雇主没有多安排个人来，洛亚芙尼没有问。她觉得对方不会对自己多说。

只希望不要对上太精明的敌人，公款旅行这种美事，即便是她也会感到开心的。

…………

指引员守在通道口鞠躬问好，芙黛尼目不斜视地摇着折扇带两人进去了，一路上无人阻拦，从雕刻卷草飘花纹样的扶梯往上走，打着领结的黑发侍者听着对讲机里的指示跑过来帮着推开门。

包厢内准备有颜色丰富的果盘，红酒也在桌边放着几瓶。

墙边是一面木制书柜，剧院最近会演出的剧目都印全了介绍册放在上面，有原著的则放有全新的精装本在稍下的一层。

三人在带椅背的高凳上坐下，几步外的栏杆供给包厢主人倚靠，抬眼向下看，正对着的就是舞台，视野很开阔。

据芙黛尼的介绍，这家剧院是有些年头的老建筑了，因为老板不希望毁掉它身上的时代特色，所以之后没有进行过太大的改造，楼体的损坏也是以复原为主，属于是牺牲了部分的方便以保留表面的高贵典雅。

当然，所谓的“方便”也都是些能用人力替代的东西罢了，常来光顾的贵族豪奢们被哄得高兴了，还会给些不菲的小费。

这类事情可以说是互利互惠的，但之所以能够达成这样的和谐局面，最主要还得归咎于剧院的主人同样是有名的贵族。对方不希望自己眼皮底下出现太大的乱子，这才大幅度减少了腌脏事在这片区域发生的概率——不过若是客人借着这地方的私密性悄悄做些坏事，老板也很难全都顾及到。

总而言之，此地算是个相对和平的“安全区”。并且大多数在这里拥有自己包厢的，也都是些在戏剧上有所偏好、本身地位也足够高的人们。

在他们眼里，这确实是个欣赏艺术的好去处没错。

连芙黛尼也是花了不少功夫才从好友那借到这么个位置……虽然会花那么多功夫本质是因为人家以为芙黛尼是来砸场子的就是了。

“你看完那本书了吗？”

酒杯杯口装点上切片的柠檬片，芙黛尼承于母亲的翠绿眼眸透过红宝石似的酒液，观察起对面坐得严肃又认真的洛亚芙尼。

“……”

“最近有点忙，时间上协调不过来，所以才没有看完。”女孩没和她视线相对，但话中的心虚是清晰可见的，看着可爱极了。

她歪歪头，并没戳破这个明显的谎言，心中止不住地想要再多逗弄下对方。

“哦～这样啊。那你要在这里接着看吗？”

洛亚芙尼一顿，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把裙子给揉皱了一块。她残留下来的众多体验回忆开始在脑海中大放送，像是自己又把事情给重新经历了一遍似的。

排斥感在喉头堵得慌，如同怎么都咽不下去的一团粘稠糖浆。

这般鲜明的活着的感觉竟然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达成的，也太可怜了吧！

她叹了口气，最后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不再对自己表面形象进行多余的维护。

反正她是杀手嘛，没有文化就没有文化。这又不是有学历门槛的工作。

“或许有人喜欢看，但我不喜欢。”

洛亚芙尼知道这本书的文笔应当是好的，从背景构建与角色描写上就可以见得，不过她不喜欢这样的剧情。

而简单的“不喜欢”三个字也许还不足以表明自己想法。

她沉下声，换了种说法，“我不理解角色们在做什么，他们的目的、想法和行为统统都是互相矛盾的。像是男主明知道自己的做法有问题，却依旧要惹心上人讨厌；女主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有危险，偏还要去和男主相爱；另外那个老伯爵也是离谱，文章最开始他就清楚女主的喜好与性格了，也答应她不继续妨碍她的私生活，为什么后续仍旧明里暗里管那么多——为什么，女主要以死亡收场呢？”

这本书带给她了很多疑惑，而在这么多疑问里，她最想搞明白的是女主变幻莫测的内心。

洛亚芙尼最开始以为女主是个被感情害死的白月光、纯恋爱脑，但文中的女主其实心里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清醒又理智，在这样的生活方式里仍然没有丢弃自尊，也明白这些富贵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于是想，如此有魅力的女主一定是很骄傲的，男主接二连三的傻逼行径肯定会惹恼对方，但没有，女主似乎是打一开始就喜欢上了男主，只是有努力收敛，文章前期，唯有那位在前期充当传声筒的闺蜜角色才真正了解她的想法。

为什么？这份爱源于什么？

除去不靠谱的一见钟情外，莫非就因为男主在与女主未熟络的时候很关心她的病情，四处问询病况吗？

洛亚芙尼对此完全搞不懂。

毕竟关心一个城里风云人物的身体状况在她眼中是蛮正常的行为，可以归类为收集情报的一种，和确认任务期间的天气情况、当地交通运行是否正常，还有星体位置变动的影响等等任务前期准备是一样的。

爱？不要把随便一个东西都扯到爱上面啊，况且这真的值得女主冒风险跑去爱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把迷茫的目光投到芙黛尼身上。

“真的很奇怪。”她总结。

“这样吗？”

黑发绿眸的少女垂下眼眸，那种锋芒毕露的个人特质被隐没在半开的蕾丝折扇后。芙黛尼没有挨个解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对洛亚芙尼说：“那要等看完歌剧再重新考虑这些问题吗？歌剧的话，可以看到演员对于角色的理解，虽然剧情上的变动挺多，但直观见到他们的表演，会和阅读书籍有不一样的感觉吧。”

“我估计更不擅长解读人的表演。”洛亚芙尼摇摇头，又问：“我是不抱希望了，你呢？你看懂这本书了吗？”

“哈哈，我便是看不懂，也会看懂的。”

她轻笑，“说到底，谁来定义看到什么程度是懂呢？像我，也许我说女主其实是男扮女装，结尾假死脱身了，都会有人说我见解新颖、不走寻常路，一个劲哄我再说些什么出来，而非质问我到底有没有看懂。”

洛亚芙尼沉默片刻，然后转过身看向遮着大片红色帷幕的舞台，放弃了这种太过谜语人的对话方式。

“希望这里如它的外号那样安全，不会那么早出乱子。如果情况允许，我会努力去看完它的。”

“实在不喜欢看也没关系的啦。”

其他人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有序进场。

歌剧快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