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约书亚被锁在了家里，他的父亲不知从哪听到了他和洛克为了一个“奴隶”在众人面前争风吃醋以至于大打出手的传闻。

谢天谢地他们没有把蛇人的真实身份抖落出来，否则格雷老爷大概要大喊着上帝晕过去了。

“约书亚·格雷！”格雷老爷那随着说话上下吹动的胡子想让人联想到山羊一类的动物，“我想我得再警告你一遍，我不只有你一个儿子。”

——他指的是自然是那个和约书亚年龄相近的私生子，这位绅士说这话时的那种“自豪”让约书亚几欲作呕，仿佛彰显他那和雄性动物动物一样的生殖能力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似的。

噢，去他妈的吧。

约书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好像谁在乎似的。

不过他也算是得到了应得的教训，这位少爷被迫在家接受所谓的“绅士教育”，格雷老爷扬言，如果儿子不能学会正当地捍卫家族名声，那他房间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标本化石就会被女仆当做垃圾清理出去。

这样的威胁显然十分有效，约书亚在家里一直待了三天，直到格雷老爷差不多消了气，他才听到门房伙计急匆匆地声音。

马戏团老板欧文竟亲自找上了门，由于约书亚的禁令，他此刻正在庄园门口急的团团转。

出什么事了？

难道马戏团因为经营不善，需要紧急转手？他在心里颇为阴暗地揣测。

他狐疑地走过门廊，刚好与满头是汗的欧文撞个正着。马戏团老板神色仓皇，他下意识想拉住约书亚的袖子，又想起这位少爷孤僻的个性，只能悄悄给约书亚使了一个眼色。

好不容易见到了人，欧文却也只是语焉不详地透露，好像是马戏团里的“蛇人”出了什么岔子，再三追问下，他才悄悄透露，由于牵涉到人命，甚至连当地的治安官都惊动了。

据他所说，一个驯兽员私下里不知为何对蛇人进行了体罚，却遭到了忽然袭击，离奇的是，警方三天后才发现了他的失踪。那个驯兽员的尸体到现在都拼不完整，也不知道有失踪的那一部分是不是进了蛇人的胃里。

蛇人的状态很不好，马戏团的员工不敢轻易地去找医生，却又害怕这来之不易的“摇钱罐”出什么问题，只能去求现任医学院学生又详知内情的约书亚帮忙。

约书亚听后只是皱了皱眉，一直以来，他对于马戏团私下里驯养蛇人的行为早就颇有微词。或许是常年娇生惯养的贵族生活过度溺爱了这位少爷，他对于弱势群体，甚至用于演出的动物都抱有一种近乎于天真的同情心。

在这之前，他已经花了不少钱从马戏团里买了8只鹦鹉、3只猴子以及一些大型动物。

即便十分恼火，他也只是一边嘟囔着“我又不是兽医”和“我早就警告过你们”一边快速地坐上了马车。

老实说，这件事完全出乎了约书亚的意料，即便早就猜测“蛇人”或许有不亚于人类的智商和攻击力，他还是为平时看似温驯的“塞壬”的凶性与残忍所惊。

马车几乎是疯狂赶着到了马戏团，出乎意料的是，那里异常的安静，只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挥之不去。帐篷内的昏暗光线使得空气中的灰尘清晰可见，那些小小的颗粒在约书亚的视野中漂浮、旋转，令整个空间显得更加窒息。

约书亚提着应急药品快步进去，远处的几个伙计窃窃私语，细看之下才发现，他们脸上都隐藏着畏惧和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看到约书亚的身影，他们仿佛找到了救世主一样。

但刚想迎上来，这位少爷脸上平静却让驯兽员们无不自觉地退后一步。毕竟，除了疯子，大概谁也不愿再次接触那个曾一夜之间夺走了一个生命的“怪物”。

“塞壬”还是躺在他原来的位置，大概是怕它再次伤人，蛇人的手腕上再次戴上了枷锁，甚至比之前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脖颈处戴上了一个有倒刺的项圈。

它的伤口隐藏在腹部，此时由于侧卧的姿势，约书亚并不能看到伤口的全貌。

约书亚尝试弄出一点噪音，这是他长期与动物打交道中学到的，凭借他对于大型猛兽的了解，蛇人应该会立刻警觉起来。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塞壬”对于他刻意的行为并没有任何反应。

无奈之下，约书亚只能轻手轻脚地靠近，并尝试把他翻过来一些。

第一次触碰到“塞壬”，他就愣住了，手下的质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蛇类皮肤的滑腻，反而像是某种冰冷的，高档的皮革。约书亚一时入迷，竟忍不住多摸了一把，直到手不经意间碰到了腹部的黏腻才回过神。

蛇人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细细的瞳孔直直地盯着约书亚。

约书亚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收回了手。蛇人尖尖的耳朵下有一排类似于锯齿的浅色绒刺，看上去有些锋利，这让他很轻易地就可以区别于人类。

约书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能感觉到自己背脊上的冷汗，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急促跳动，如同一头困兽在狭小的空间内挣扎。

“你……你醒了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他试图保持镇静。虽然知道蛇人大概率无法听懂人类的语言，但约书亚一定要说些什么，以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约书亚虽然为这个美丽的生物着迷，但今天听到伙计的惨死，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抖索，纤细的喉管忍不住向下吞咽了一下，这是他在极度紧张时下意识的生理反应。

随即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蛇人被注射了麻醉剂，是无法伤害他的。

“我需要把你翻过去，请你配合。”他一本正经地说，余光里瞟见几个伙计正站在不远处，想瞧又不敢瞧地往这边张望。

——我真是疯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这犯蠢。

心脏过量地把血液泵往头顶，约书亚猜想他的脸一定红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约书亚感觉蛇人在看到他时眯了眯眼，那种神色很难描述，约书亚把只能把它归类于“好奇”。

之前，不知道是出于哪种心情，他从未这样近距离的观看过“塞壬”，这次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约书亚于是放任自己的目光延伸下去，蛇人上半身延展的肌肉隐隐藏在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在小腹微微凸起，汇聚到......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蛇人的下腹，被鳞膜包裹着的地方露出一个小小的豁口，约书亚猜测那可能是蛇类的泄殖口，伤口的位子正位于那道豁口之下，此时不知被什么液体浇灌了一样，竟有些湿淋淋的。

——那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周围的鳞片由于遭受鞭打和暴力而翻卷着，露出了里面柔软的皮肉。但令人惊讶的是，新生的鳞片已经长了出来，蛇人的自愈能力显然更胜于人类。

原来他的血也是红色的，和我一样。

约书亚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即便是这个时候，他那不合时宜的“求知欲”仍然冒了出来，这让他多少没那么紧张了。

压下心头怪异，约书亚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为塞壬处理伤口，他拿一块干净的纱布沾上酒精，轻轻按在伤口附近，试图先清理掉周围的血迹。

酒精与伤口接触的瞬间，手下的身体微微一颤，“塞壬”的肌肉下意识绷紧了，这让约书亚不由地想到他在医学院处理过的那些疑难杂症。

相比之下，“塞壬”着实是一位很让人省心的患者，至少他没有大声尖叫，也没有不停地挣扎扭动。

“抱歉......我知道这很疼，但必须这么做。”约书亚低声喃喃自语。

他的手指尽量保持轻柔，却不敢有丝毫停顿，清洁伤口后就是缝合，在尽量避开裂开的皮肤后，动作熟练而谨慎地完成了包扎。

等到全部处理完伤口，约书亚出了一头的汗。他双腿发麻，随意清理了一下自己手上残留的血水。

出乎意料的是，蛇人全程都表现的十分配合，只是蛇尾有时会缠上约书亚的小腿，约书亚猜测那应该是被麻醉后下意识的行为，因为它缠得并不紧，只是让约书亚行动有些不便。

直到约书亚从地上爬起来，那条尾巴才略微松了一些，轻轻地在约书亚脚边扫动。

这让他显得十分无害，如果约书亚能够忽略那时刻紧盯着自己的视线的话。

蛇人的瞳孔颜色十分罕见，是那种顶级的祖母绿猫眼石，即便是镶嵌在最高贵的小姐的戒指上也是一种亵渎，他的瞳孔和人类不同，像是两粒细长的麦穗。

一位人类，一位受过良好礼节教育的绅士是断不会这样无理地紧盯着人看的，只有......只有未经驯化的野兽，或者残忍的捕食者才会这样看自己的猎物。

有那么一瞬间，约书亚感到身体的全部空腔都被那细小的、扭曲的蛇躯挤满了，这种对未知事物极度恐惧的谵妄让他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