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孟秋背着个人，一路上御剑以匀速直线运动前进，甚至连弯都很少拐。
他消灭了聊城外那片森林里的作案痕迹，但没动何从生的尸体，就扔那儿，让他们自己人愁心去吧。
何从生称白骨为“存续”，如果它真这么重要，麒英为什么不来抢夺。
第一种可能，何从生被骗了，“存续”只是幌子。
第二种可能，“存续”是真的，而这块白骨，终会回到他们的手上，就像他对自己说的，即使修为不够打败散修，他背后的势力也不允许失败。
这东西怎么到芳九鸦的身上反而好说了，旧世界萧泓未稳固十重天就灭天裂地了，最后被世界反噬，炸得东一块西一块。
这个世界唯一的十重天大能碎片，遇到也算是大机遇了，就是不知道萧泓自己的能量能不能帮助他修复一部分神魂不全的问题。
但是因为芳九鸦得到了“存续”，麒英和府尹才盯紧了她的吗？
……非也。
二十年前聊城鬼阵的开启者是师父，作用是杀死前朝遗留的可能“知情者”，麒英是奔着芳九鸦死去的，府尹是奔着芳九鸦身上白骨来的，两人本来就地位悬殊，所以看起来更像是，同盟。
那府尹是如何知道，芳九鸦身上有所谓“存续”的呢。
是……他以为她不死？
哎，芳九鸦死得太仓促，现在的线索，都指向苍梧皇都。
前朝覆灭有宗门势力做推手，但这是为什么。师父修为在宗门数一数二，本人也很少出世，普通人构架的国家能对他们有什么用。
但事实却是，不仅师父参与其中，麒英好像也在利用碎玉城府尹为二十年前的事擦屁股。
二十年了，至少……师父和前朝覆灭脱不了干系。
如果这是一个现在还不知道目的的大计划，其背后一定互相黏连着的大串裙带。
要小心了。
尚孟秋感到背上的萧泓揽紧了些他的脖子，轻而缓的声音响在耳边：“师尊，在想什么？”
“……额，你还好吗？”尚孟秋转移话题。
萧泓嘘声在耳廓：“我发现一个新秘密，师尊想听吗。”
“嘶，”尚孟秋感觉怪渗人的，心道他能在白骨里找到什么？更何况现在背着个伤员，他应该赶紧找医馆。
不远处，绵延黑山山脚下，有片镇子，房屋的轮廓在夜里看得模糊，天上月轮将西沉，太阳却还没透出亮光。
尚孟秋疑心萧泓是不是被冻得醒了，于是腾了一只手出来在萧泓手上画了个恒温咒，边画边说：“你说，是什么秘密。”
“我听见了，芳九鸦的秘密，她祷告，向“永生的河流”祈求力量，希望获得“存续”的青睐。师尊，她说她对被一直追杀的事一概不知，是骗我们的。”
发现自己又被骗了的尚孟秋：“……”
萧泓把下巴往尚孟秋肩窝上一压，又打算开始休息了。
却没想到自己的便宜师尊抬手颠自己，晃得他休息不了。
月满剑闪光华，像剑身染了白霜，尚孟秋意动，停在这片小村寨边缘。
“怎么了，师尊。”萧泓把头埋在尚孟秋肩膀，他真的很累了。
尚孟秋的声音担忧：“别睡，找医师，醒着。”
萧泓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在尚孟秋脖子边拱来拱去，把额头的碎发拱得乱乱的。尚孟秋感觉有几缕头发都钻进了他的领子里。
“……你怎么了？”尚孟秋本来还心焦，考虑找户有药香的人家请求帮助，但萧泓这个样子，感觉怎么有点不对。
“我……”萧泓现在十五岁，平时说话听着还是有些稚嫩，但他现在趴在尚孟秋背上，被衣服捂住的声音又低又哑，“是我杀掉了芳九鸦，你不生我的气吗？”
回应他的是尚孟秋的沉默。
萧泓语速加快了点：“我就知道，你费了那么大劲肯定还是想救她。更别提你们俩还是旧相识，承认吧，你是不是讨厌死我了。”
“只是没有找到两全的办法，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
“那以后呢？那要是我说，还有别的记忆在别人那里呢，你还帮我找吗。”萧泓发狠道，语气决绝。
甚至让尚孟秋感觉，自己要是说：不可以最好还是不要伤害别人。他就要马上从自己背上跳下来然后愤怒的找个山洞失血而亡。
斟酌后，尚孟秋开口：“如果东西是你的，那你拿回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至于芳九鸦，她的不死属性如果是依仗了你的断骨，那她也早就命数将尽。”
“那你还说什么两全法……”
“因为我觉得她还不该死，你不用管我这个，我本来就有点神经病。”尚孟秋打断萧泓，继续道：“你刚刚说的“永生的河流”，和何从生说白骨是“存续”的事情，我会去查，你还跟我一起吗，还是我让宗门来接你回去，如果有消息我发短讯给你们。”
萧泓都愣住了，停住了在尚孟秋脖子边上蹭的动作，破碎马上就要溢出：“尚孟秋你真的很让我生气，我马上要认你这个师尊了你居然给我来这么一出。你把我一脚踹走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轻叹一声，尚孟秋没再回萧泓，他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决定去扰民。
尚孟秋找到了家“善仁堂”，门没敲几下，可能是里面的人睡眠浅，不久就有人提着盏灯笼出来了。
“受伤了？修道者吗，仙师快快请进，但小店也就治治小伤小痛，可没有灵药得卖啊。”开门的小童惊呼。
“无事，能治外伤就够了。”尚孟秋沉声，背着萧泓迈进了医馆。
他们被安排在了一间偏房。
刚背叫醒颤颤巍巍而来的老医师手里拿着已经洁白光滑没有一点怪异纹路的断骨，在萧泓身上比划：“这肋骨是……怎么断出来的？这伤口也不对啊……”
“护心口的这根，你放回来就是了。”萧泓的伤处已经被解开，面色惨白。
“这这……”老医师额头冒汗，唉一声，“这也不像是正常人骨头啊！”
说罢，他看着萧泓一下子黑下来的表情，猛然发觉自己的失言。
“没没没没事，能装，小仙师稍安，这就安排下手。”老医师放下断骨，就急急忙忙往外跑。
尚孟秋正欲跟着一起出去……
“我不走，不可能。”萧泓攥住尚孟秋的一角，然后闭眼假寐。
尚孟秋轻轻拉了下自己的袖子——对面的人抓得更紧了。
他放弃了把袖子抽回来的打算，怕他被自己刺激，想来倒也是，明明是自己刚刚说了可以保护他，倒是不到三秒钟就破功了。
“尚孟秋，你说过要保护我的，我缠上你了。”萧泓仍是闭着眼，语速极快，“我这次就要好好缠着你了，我得到了遗失的断骨，但还远远不够，你得帮我恢复灵力，你得扶持我，登神，因为我是你的任务，你摆脱不了我。”
尚孟秋看着面色惨白的萧泓，只觉得他在说气话，于是他也离萧泓更近了些，轻抚萧泓头顶上的几根乱毛：“好，那我们就一起吧。”
萧泓微微睁开了眼。
面前的师尊还是老样子，这样也可以，那样也可以，但他要做的事，却是固执至极，若是你与他同路，就推心置腹的走一段，到歧路分别时，也能立马抽袖子离开。
他讨厌这样的尚孟秋。
那老医师端着简单的手术工具进来，摆好工具后，又开始犯难，端着碗麻沸散左右无措。
萧泓的绷带被打开，是一个深深的血洞，看着就是刺伤，老医师看着手中被尚孟秋清洁过后的断骨，干净是干净了，但这骨头怎么横到小仙师的心口里去？这骨头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这样直接剖开肉把骨头放进去，可不得疼死了？
“直接把他麻翻吧。”尚孟秋道。
萧泓却仍然摇头，眼眶红红地看着自己。
嘶……尚孟秋好像想通了什么，他在萧泓边上坐下，道“我不会偷偷走掉的，”
“你看着就像是会偷偷走掉的人。”萧泓低头，表情他看不懂，但反正不是开心的意思。
尚孟秋自己心里也生出了些怀疑，又重新思考了一遍，不带萧泓调查更方便更安全的话，他会直接趁天黑走吗？
完了。
他好像真的会干这种事，不仅会偷偷趁天黑走掉，甚至还会联系宗门把萧泓抓回去不让他乱跑。
有些心虚，看过去却正对上萧泓质疑的目光，尚孟秋的嘴巴就不由自己管了：“没事，我答应过你了，我保证你醒来还能再看见我。”
“……嗯”尚孟秋又短暂的停顿了下，很快就想通了，看着萧泓红红的眼眶，拿过老医师手中的汤药，道，“小徒弟，我不会独自走掉，你放心喝吧，一个师尊护不住徒儿，也太丢人了。”
萧泓眼神微动，抚住手腕上的灰绿骨玉镯子，将它握在手心中盘玩，微红的眼角带出一抹笑来。
他轻声，好像很满足，接过了那碗药汤，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