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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是山间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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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弥漫着松香的味道。

莲见月影花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站在哪。林间染上暮色,黑色的枝桠无穷无尽,并不吝啬于用过载的数量警示站在树影里的囚徒。她和没有脸的孩子一起向前,分不清是谁在带领谁,脚步声很细碎的淹没在一地发黄的苔衣里。

多么熟悉的恍惚感,让她感到一丝安宁。

面前逐渐出现村落。就像身边的男孩一样,越是深入,她周围的景致就越是模糊不清。坐在溪水里时,她能捕捉到水下浮动的气泡;但是在褪色的树林里,一切都随着光泛起困意。她的眼睛睁的很开,但她就是看不清。这里不再为她加载齐全的材质包,变得单薄又粗糙起来。周围的景色这样表现自己:这个形状代表草堆,这个颜色是屋檐。好了,你知道这是什么了,所以别过眼吧。

越来越多的人出来迎接她。男孩轻又快的同从那些堪称童稚的线条屋里涌出的人讲话,语调中有古老的韵律,说着她听不太懂的方言。

但是就像看明白那些抽象画一样,莲见月影理解男孩的意思。

她用入睡前五分钟的大脑思考着。她的时间变慢了,外界的时间加速流动。有什么往她和这些村民间加了一床棉絮,十分柔和的劝她躺下来,慢一点,不用急。

像是蜘蛛的捕猎。猎物被罩在网里,毒素慢慢渗透神经。

莲见月影把自己的神经从这一池柔软的沼泽中拽出来,像是在对抗一张粘鼠板。她一边进行这项机械又徒劳的运动,一边听男孩说山是多喜欢之前的那位巫女大人,山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一路上,他都自然的,欢乐的谈论山间日常,仿佛和莲见月影是关系亲密的朋友。男孩还说来了这么多阴阳师大人,今年的仪式一定会格外顺利,问她明早就能与山合为一体,是不是很高兴。

原来还是献祭,她恍然大悟,然后转过头嘲笑自己:还能是什么呢。

于是她安静的蛰伏起来,等待男孩将她移交,任由周围欢庆鼓舞的村民为她披上新衣,再将大叶片包裹住的什么小吃吊在她手里。他们很友善,像是年节时遇见的长辈,将一些在他们人生中代表稀罕和珍贵的过时年货往她手上塞。但是那些都是只能让习惯现代生活的她皱着眉吞下去的,无味、干噎的东西。

放在这样的场景里竟然意外的合适呢。

困意终于在她的努力中褪去一些,莲见月影总算想起她被卷入了不完全的封印中,就像顺着一点鼓起的铁皮缝挤入尘封的库房。她同时推断五条老师现在应该藏在哪里看她的热闹——这让她纠结的皱起眉。

有一件事实是明确的:这里没有咒灵。简朴的小村里留着咒灵爬过的痕迹,就如同蜗牛尾后粘稠稀薄的□□,只不过早已干涸了。她需要顺着那位长老用生命撬出来的小口子继续往下,找到咒灵的正身,就像剥开一只辛辣的洋葱那样。

这时簇拥着她的人群终于停下来了。

莲见月影意识到自己代替的这位角色是有社会关系的:她来到一间轮廓格外清晰的屋子以前,屋里站着好几个满脸严肃和不耐的人。很奇怪的是,这些人也没有脸——并不是像周围那些热闹的村民一样蒙着肉色的雾,而是更为惨烈的情况:脸上的所有皮肉都畸变了,五官扭作一团,肤质树根在脸上蔓延,裂开的组织在呼吸间一开一合。

这是咒灵干的,不过咒力残秽都早已褪去了。也不知道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于是她毫无危机感的任由自己被转交,看着一位妇女的人拉起她的手。那人念叨着“她”的名字,发音模糊,让人听不清。但是莲见月影还是听出来了,“她”其实是“他”——并且还是没有多大的男孩。放在今天,那就是还在上国小的年纪。

她又想起了松田长老说的话。这是多么哀切的一笔血债啊。

与闲散的村里人不同,这间房子里的一切都无比忙碌。

百年前的松田宅看着只是村中较为普通的房子,但这间房子里却多出了很多咒术师。他们来自远方的大城市,仪容与村民们有着极大的不同,来去间都带着风。“他”的回归甚至都没激起波澜,当“他”的母亲把莲见月影拉进房子深处时,这些擦肩而过的咒术师仅仅露出不赞同的神情,转而紧锣密鼓的投入到封印的准备中去。

也许是因为“他”当时格外恐惧吧,这片空间留下了很多句子。莲见月影的耳边一直充斥嘈杂的交谈声,她听到几个关键词:“宰杀”,“人彘”,还有一些短句:“把法阵先刺在他身上……”“……没有时间了,直接把皮割开吧。”

最后是长句:

“分家的孩子做的不错,以血继为界的封印术吗……”

“这些愚昧的乡下农人,都不知道他们的祭祀召唤了什么……”

“粗鄙的手段。要一开始就是让我们来做,肯定会做的更漂亮。好端端的仪式被做的和杀猪一样——”

“——噤声。”

毛骨悚然。

混乱中,莲见月影被“他”的母亲领到一间稍偏的和室里。

母亲是这段幻影里最为清晰的角色之一,充满琐碎又真实的细节,比如衣服下摆的质感和光泽,腰封上绣着的家纹和淡淡熏香的味道。也有人找她谈话,不过那些多是佣人。莲见月影从对话中判断出了更多的细节:母亲并不是这满屋子咒术师中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之一。她大概是大家族分家中的一支,拥有这间新房不久,时不时指引下人安顿主家远道而来的、尊贵的咒术师大人们。

她乖巧的坐在母亲身边看妇人忙碌。

母亲将“他”置于身边,还会时不时帮莲见月影整理衣服,或者捋捋头发。终局在即,“他”的家里并没有会怀抱着“他”痛哭的那种温情,所有人的态度都像是前线上纪律严明而又麻木的战士。

但是这里没有人与人的战争。咒术师和咒灵之间的战役延续到时间的深处,所有人都习惯游走在痛苦的死亡和迷醉的生活之间。

终于,母亲身边闲下来了。那位只剩下扭曲又狰狞面庞的人形转向莲见月影,一双带着疤痕和烧伤的手执起她的手。母亲向她低语,声音沙哑颤抖。

她再一次念叨“他”的名字。

莲见月影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他”对母亲的回应跨越时空刻在入侵者的脑海里。并不需要更多的语句,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我不害怕。”

“妈妈,不要再怨恨姐姐了。她的封印术一向很好,只要我可以困住这只咒灵,我们家的命运就一定会被改变。明天之后,家族一定会留下很多人手照顾您。您要为我和姐姐增添弟妹,让我们这一支的名字在白山长存……”

他无比熟练的说着这些话,就像已经在心底重复千百遍,就像已经被灌输过千百遍。

“……终有一日,我们的名字将会和白山合为一体,特级咒灵的术式或许也能为我们所用。这片大地将迎来安宁。”

“他”的母亲摩挲着莲见月影的手。她轻声回话: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呢。”

好年轻的声音,莲见月影突然意识到古时人们生命的周期是那么短。

“你姐姐也是。我的孩子都这么好,这么好……”母亲继续说着,声音像是沙子倾在岩石上。“只是,舍不得啊。”

这句话融化在和室中,带来大片夜幕,黑暗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夜晚如同回村的路,被快速划过去了。

“舍不得啊……”

看来这一层封印也要走到尽头了。莲见月影的咒力开始向外摸索,寻找封印的终点,准备进入下一段过渡层。突然,漆黑一片的世界猛的亮起来,她在疑惑中猛的跌了一下。

奇怪的感觉,她像是被挤出豆荚的豌豆。咒力带着迟疑转了一圈,确定周围还是只有纯粹又安静的封印,莲见月影放心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男孩的身体。小小的,很是无助的被摆在原地,带着一些古时人们的消瘦和无精打采,即使被换上了最庄重的礼服也依旧显得灰扑扑的。

“他”尽力端坐,羸弱的身躯里有本能的颤抖。他的周围站着数名没有脸的咒术师,手上有仪式用的剑和肢解动物用的剁骨刀。血从男孩的衣服里透出来。

拿着洁白的礼器的咒术师在起舞,拿着注连绳的咒术师在祷告。

一个村民带上了面具。他开始随着鼓点尽力舞动,但是在周围咒术师的衬托下,村人的祭祀看起来像一只瘸腿的秃毛鸡。鸡围绕着场地中央的黑石打转,莲见月影慢慢思索,发现这一块黑石无比眼熟:这就是她在祠堂里看到的那一块,尚无遮蔽,赤裸的耸立在空地上。

村人的脚步一圈圈滑着,时而突然顿住,时而螃蟹一样蛮横,夹杂几个劈叉。他还发出遥远又凄厉的呼声,那声音好像连接了山的最深处。莲见月影茫然的看着他的表演,迟钝中想起那些咒术师的话:的确是粗俗又滑稽的场面。就在这时,村人突兀的停住了,脚一扭,整个人指向男孩。

男孩身后的咒术师带上须佐之男的面具,高举手中的刀。

血喷溅在大地上。

莲见月影几乎忘了身在何方。她本能的奔向男孩,咒力横扫她能看见的土地,却只是撕开了封印的表皮,让画面颤抖又扭曲。但是这一切还在继续。

左手,右手。左腿,右腿。肠子——内脏和肠子。最后一对眼珠从男孩爬满肉藤蔓的脸上滚下来,掉在跪坐在地的莲见月影脚边。

她开始下坠。这一层封印留下的信息全部没有了,野蛮而又神圣的拙劣模仿流向封印里虚假的天际,只有男孩的残躯往下落,融进封印里,也融进莲见月影身边的空间里。

只剩下上半身,一对肋骨很无力的暴露出来,就像饭店鱼缸里为了展示食材的新鲜和大厨手艺放入的、只剩一半的游鱼那样,还在挣扎的男孩终于落入莲见月影的怀里,又透过她的怀抱胶质一般融入大地。

残躯如同一滴眼泪滑落。莲见月影最后尽力伸手去抓,只抓到了他的眼睛。眼睛被血玷污了,瞳孔扩大,是剔透的琥珀颜色。

然后眼珠也滑走了。

寂静之中,有人搭上她的肩。五条老师终于出现了,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

“月影,封印都要被你拆掉了喔。”

他也蹲下来,和俯在地上的莲见月影处在同一个高度:“咒灵还在里面。这些只是影子——所以振作一点,我们还要继续往前。”

“老师,山神到底做过什么?”

莲见月影抬起头看向他,脸上只有冷冽和漠然。

“它根本就没有‘出来’过吧?”

五条悟的眼睛里只有一闪而过的神性。他的面孔隐在封印遮蔽下的黑暗里,一如多年前在盘星教教徒围绕中的那个黄昏,只有六眼留存着晴空的颜色。

他大概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但是他还是将热度传给了身边的少女。

“这,就是人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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