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大漠中跋涉了整整三日,一片叶子都没见到,遑论灵草。
方芝元拿出水壶递给凌莘,“我们的水不多了,若是明天再找不到水源,只能原地返回。”
凌莘喝了一口水,眺望天空中的飞鸟,心不在焉道:“只好这样了。”
最近两日不知怎么回事,他的体力日渐下降,区区一个包袱都快背不动了。
他扭头对方芝元道:“我……”
猝不及防的,一口血呕出来,喷了方芝元满脸,滴在黄沙上,斑斑点点的血迹。
旁边的尹一程反应极快,与方芝元同时扶住软软瘫倒的他。
模糊不清的意识中,他隐约听到有人忧心忡忡的低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幽幽转醒,方芝元马上凑过来,“小莘?”
“我没事。”他咧嘴一笑。
方芝元差点没心疼坏,猛地把他抱进怀里,“对不住。”
凌莘别扭地推开他,“别抱我,跟个基佬一样。”
方芝元:“……”臭小子。
凌莘满不在乎问道:“我又毒发了?”
方芝元安慰他,“我早已飞鸽传书回去让……家里人寻找解药,你再等一等。”
他曾答应过对方永不踏入京都一步,以此证明他对皇位绝无异心,那么对方应当也不会为难他的这一点小小要求。
凌莘好奇道:“你家做什么买卖的?”
看他出手阔绰,必然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害,他交朋友从不看对方出身,反正背景都比他雄厚。
方芝元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一些……小买卖。”
一旁的尹一程冷眼看这二人旁若无人地闲谈,冷淡道:“走不走?”
方芝元犹豫道:“让小莘在此地休息一会,我们两人去找水源罢。”
凌莘点点头,他如今虚弱得很,刚刚吐了一大口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又没什么十全大补汤可以进补,只觉得浑身上下疲软乏力,哪儿还有力气奔波走动。
他发誓,坚决不是他的心理作用。
***
天黑时分,方芝元和尹一程尚未归来,他耐不住寂寞起身去寻两人,沿着水源的痕迹一路走一路喊。
在一个小山坡下,听到了方芝元的回应。
“小莘,在这里!”
他赶忙奔下去,大声问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你先过来!”方芝元高喊道。
他心里嘀咕,这大半夜荒山荒土的,别是什么成了精的妖怪诱惑他过去吧?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奔向方芝元声音方向的步子放慢,磨磨蹭蹭走过去。
“方芝元?”
方芝元嘹亮地应道:“我在这儿。”
他摸到山坡后,方芝元举着一根火折子,和尹一程背对着他。
凌莘走过去搭住方芝元的肩头,纳闷道:“你们在看什么?”
方芝元聚精会神盯着沙地上的某一处,头也不转道:“我好像看到灵草了。”
凌莘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真的?”
方芝元皱起眉,“我只见了一眼便沉下去了。”
凌莘转头看向尹一程,“你也见到了?”
尹一程摇摇头,不说话。
方芝元道,他和尹一程分头找水,他发现这里有一片流沙地,本打算避开,却无意中观看到沙地上升起一株草药的异象,而那株草药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解药,然而草药很快便随流沙沉下去了。现在他们守着这一处,生怕走开一下草药便会再度出现,与草药失之交臂。
凌莘惊异道:“好神奇的景象。”
他摩挲下巴沉思,到底出于什么原理才会突然升起?又为什么生长于流沙地上?
这株草的存在变得异常诡异,现在看来,并非是一株普通的灵草。
三人眼巴巴蹲守至后半夜,凌莘打了个哈欠,“熬不动了,我去补觉。”
方芝元贴心道:“小莘,你先回去歇息,有动静我再告诉你。”
凌莘转身摆摆手,“走了。”
他们的行李还留在原处,包括他的大棉被,如今他是十分想念他柔软厚实的棉被了。
方芝元目送他走远了方收回目光,问尹一程,“你真的没看到?”
尹一程抱着刀第一百零一次不耐烦地答道:“没有。”
方芝元困惑极了,难不成是他眼花,因太急切而看错?
一声响亮的求救划破静谧的夜,“救命!!!”
“小莘!”方芝元猛地转身,毫不犹豫向声音来源方向跑过去。
尹一程腾空而起,转眼间不见踪影。
狂风从耳边掠过,凌莘不断惊恐回头,身后五六点绿莹莹的光芒越来越近。
即便如此危急关头,他仍然不忘往反方向跑,方芝元是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遇到野狼怕死得比谁都快,他不能把危险带过去。
骤然,他的脚一崴,整个人从坡上滚了下去。
身后的野狼紧追不舍,从坡上冲下来。
眼看他就要小命不保,一个人从天而降,仿佛天神一般,英勇地挡在他的面前。
凌莘热泪盈眶,“尹一程……”
尹一程缓缓自刀鞘抽出刀,头也不回,声音低沉,“走!”
凌莘连滚带爬跑开,身后凄厉的狼嚎响彻云霄,令人毛骨悚然。
他没有跑远,而是来到对面山头,燃起篝火,模仿狼嚎,“嗷呜!嗷呜!”
尹一程仍在浴血奋战,场面之激烈不必形容。
方法无效,凌莘没有气馁,急匆匆跑下山,正好撞见姗姗来迟满头大汗的方芝元,逮住他,“带我去流沙地。”
方芝元来不及庆幸凌莘无事,便被他拽走了。
两人气喘吁吁回到流沙地,凌莘笃定,“这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吸引了野狼。”
他们在沙漠流浪那么多日都没有遇到野狼,怎么会偏偏在今夜遇到?证明这里一定有吸引了野狼出没的东西。
方芝元和凌莘对视,异口同声,“灵草!”
凌莘焦急地回头看一眼尹一程方向,“不知道他还能顶多久。”
野狼凶残至极,这一顿下来,哪怕尹一程赢了野狼,可能也是非死即伤,时间紧迫不等人。
他往地上一趴,手朝流沙地下一掏,迅速快得让方芝元来不及阻止,流沙地宛若一张大口,吸纳住他,他倒栽葱一般半个身子埋在沙地下,流沙飞快没过双腿,整个人沉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一瞬,方芝元傻眼,趴在流沙地边,大喊,“小莘!”
那头的野狼似乎感应到什么,爪子堪堪触到尹一程胸膛,正要划下五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冷不防停下来,仅存的两匹狼仰天长啸,迈开四肢飞奔向流沙地。
尹一程衣衫破烂鲜血淋漓提着刀追了上去。
流沙地空无一人,两匹野狼在附近徘徊良久方散去。
天色渐亮。
尹一程走出来,撕下一块衣角,绑住血流不止的手臂,正欲离去,却见到沙地上写了几个字,“小莘掉下去了,我下去陪他。”
尹一程皱起眉,走到流沙地边上,抽出刀,向流沙地里横挑,里头却空无一物,只有沙子。
不对。
触感不对。
他单膝跪下,手掌伸入沙地中,一股巨大的吸力猝不及防将他卷了进去。
天旋地转中,他重重坠地。
他硬生生咽下喉间溢出的血气,爬起来,摸摸后背,刀还在。
一声微弱的求救声吸引他的所有注意力。
他向上看去,只见凌莘单手挂在一块凸起的棱石上,摇摇欲坠。
他三步并作两步一跃而起,将凌莘抱了下来。
凌莘灰头土站起来冲他一笑,灿烂得让四周黯然失色。
尹一程心头猛地一跳,头一回正眼审视这个顽强坚韧得犹如漫山遍野的野草的青年,每一次的曲折险阻似乎都会成为他的养分,让他生长得更为恣意张扬。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开始欣赏他的与众不同。
他问道:“方芝元去哪了?”
凌莘指一指角落,阴暗的角落躺着一个人,“他摔下来晕倒了。”
尹一程:“……”
***
这是一处宽敞的石洞,洞口有幽光照入,隐约可视物。
凌莘在尹一程对面坐下,百无聊赖道:“兄弟,你怎么也下来了?”
尹一程言简意赅,“这里不一般。”
凌莘恍然,“你也是被吸下来的。”
尹一程:“……”
凌莘嘿嘿一笑,“我们三个人真是有缘分,这都能相遇。”
尹一程不答话,看了看四处的石壁,石壁似乎有些凌乱的刻痕。
他站起身走到对面,问凌莘,“有没有火折子?”
凌莘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没有,你在观察什么?”
尹一程伸出手抚摸石壁,凹凸不平的痕迹相当清晰。
“这里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凌莘模仿他的模样,伸出手抚摸石壁,惊讶道:“是雕刻么?”
人工雕刻?
是不是意味着这里曾经有人存在?
尹一程走到角落背起方芝元,“这里不能久留,我们走。”
凌莘忙跟上他的脚步,追问道:“为什么?”
“有人的痕迹证明曾有人在这里生活过,可能现在还在。”
凌莘似懂非懂点头,在野外贸然进入别人的地盘,容易引发误会,到时候就难以收场了。更何况他们对对方一无所知,对方可能在暗处早已把他们了解透彻,于他们委实不利。
尹一程在洞口停下了脚步。
凌莘险些撞上他背后的方芝元,他奇怪道:“为什么不走了?”
边说着,边探出脑袋,霎时目瞪口呆。
一座精美的露天广场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他的脑海中冒出四个字:楼兰古国。
广场建筑在地底下免受风吹日晒,是以保存完好,依稀可见昔年辉煌,几根大型的石柱还矗立在广场四周,石柱约两丈高的位置上探出神鸟灯盏,燃着经年不熄的火光,仿佛正静静代替昔年的主人注视着这暗无天日的地底。
这是一片掩埋在流沙下的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