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傍晚,郁黎迷瞪着眼睛,在被子里拱了几下,发出疲惫缓解后的哼叹。
耳朵被什么东西硌得发痛,他随手一摸,把耳机摘了下来。
“醒了?”还未来得及摘下的另一侧耳机里传来声音,吓得郁黎一个激灵。
缓了几秒才意识到谁在说话,郁黎起身摸到手机,看到屏幕上的通话时长。
“抱歉,听着直播就睡着了。”他揉了揉耳廓,轻声问,“一直没有挂断电话吗?好像有些影响到你。”
“没影响。”靳一笛的睡眠时间比郁黎短,这会儿已经重新坐在书房,电脑上放着前段时间没读完的文献,“耳边听着ASMR,学习效率都提高了。”
郁黎心底一暖,害羞地低了低头,压在心头的最后一丝阴郁也跟着消散。
“那就先不耽误你做正事了。”他掀起被子下床,拉开窗帘,看到远处楼群缝隙里露出的夕阳余晖,感到无比踏实,“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Wind轻笑:“只是谢谢?”
“嗯……”明知此刻应该表现得再亲昵些,可郁黎没有经验,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也挤不出下一句。
最后还是Wind继续进攻:“之前我答应了粉丝,说要把握机会。”
“你看到那条微博了吗?”
隐约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什么,郁黎用手指戳着窗户,短促地嗯了一声:“你那几天的所有动向,我都知道。”
“那么。”Wind循序善诱,“我成功了吗?”
通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不同于Wind的信手拈来,直白地表达情绪,尤其是“喜欢”这种情绪,是郁黎从未有过的体验。
肯定的答案以不同的形式在舌尖滚了几圈,到底还是说不出口,郁黎收回落在远处的视线,心思微动,挂断电话。
骤然被打断告白的靳一笛一脸懵逼,拿起手机反复确认不是软件bug或是什么外力作祟。
为什么不回答?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自己?被吓到了需要时间缓冲?抑或是有其他顾虑?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无法靠心照不宣地冷处理、或是装鸵鸟逃避解决,不管得到的答案是肯定还是拒绝,靳一笛都想要个结果。
他不给郁黎冷静和躲闪的机会,替自己积极争取:
【Wind:是我太激进了吗?或许你需要时间考虑。】
【Wind:还是说你有其他顾虑?怕直播间的粉丝知道?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聊天框上的昵称一直是在线状态,可回复却迟迟没有到来,靳一笛坐立不安地等了将近一刻钟,实在按捺不住,打算再打一通语音过去。
拨出的前一秒,对面终于有了动静。
是一张站在窗前拍摄的照片,漫天淡粉色霞光的背景前,一只手举着被裁剪出轮廓的简笔画,画中的Q版小人正侧身亲吻旁边人的脸颊。
【竹:今天的夕阳被你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竹:希望往后的每一个日出日落,都是如此。】
饱含对未来畅想的回应远比“喜欢你”三个字更让人动容,靳一笛大步走到窗前,看着同一片被夕阳晕染成淡粉色的天际,举起手机,把照片看了又看。
张扬自信了二十多年的心脏头一回泛起害羞的情绪,靳一笛觉得自己此刻像是只被名为“喜悦”的气体充盈的气球,下一秒就要双脚离地,飞到城市上空。
他迫切地想要和人分享,想要向所有人展示自己刚刚求来的宝藏。
靳一笛用微微颤抖的指尖打字:
【Wind: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的男朋友。】
【Wind:我,现在有点激动。】
【Wind:可以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大家吗?】
还没适应身份转换的郁黎并没有比靳一笛好到哪去,摸了摸快要燃烧起来的脸颊,慢吞吞打字:
【竹:好像做梦哦……】
【竹:你要分享给谁?我都听你的。】
考虑到郁黎脸皮薄,靳一笛控制住昭告天下的冲动,发了条粉丝可见的微博,用的是郁黎刚刚发给他的照片,配字只有一颗简单的爱心。
还在意犹未尽地嗑直播糖的粉丝们迅速围上来,猜测主播到底是单相思搞暧昧还是官宣。
靳一笛给第一个猜测是官宣的粉丝评论点了个赞,酷酷地回复一个对号,然后头也不回地下线,继续去企鹅软件和自家男友聊天。
虽然情场得意,但郁黎心里还惦记着项目的事,只在宿舍多休息了一天,便不顾Wind的劝阻,重新回到工位。
早上九点,办公室已经来了不少人,薛珍铌听到脚步声,从电脑后探出头,目送郁黎落座,开心道:“看起来状态不错呀,小黎师弟。”
“还好,谢谢师姐关心。”郁黎投去礼貌的微笑,手指也没闲着,给Wind发消息:
【竹:我到工位啦!】
【竹:距离项目申请的评审结束还有两天,不知道今天那个坏蛋能不能提交证据。】
对方秒回。
【Wind:他再不交,你就主动去催。】
【Wind:但是别单独行动,你不是有个热心肠的师兄吗?叫他带着你去。】
郁黎从Wind的描述中看出一股自来熟的感觉,简单回忆自己在聊天中提起靳一笛的次数,故意道:
【竹:你怎么不吃醋呀?还特意增加我和师兄的相处机会。】
【Wind: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哟,靳博今天怎么也春风满面的?”薛珍铌的声音传来,郁黎退出和Wind的聊天页面,把手机扣放在桌面上,看了眼刚进门的靳一笛。
靳一笛从手机上移开视线,隔空点了点薛珍铌:“我叫你帮忙盯周正,你盯得怎么样了?”
“说来凑巧。”薛珍铌耸肩,“昨天和前天你俩不在,他也没来,今天早上我看他来了,紧接着你俩也就到了。”
“我刚才还特意去他们办公室门口晃了两圈。”薛珍铌跟在靳一笛身后,来到两人的工位前,掩着嘴巴汇报观察到的情况,“感觉他的精神状态也不错,笑容洋溢,很有胜算的样子。”
听到这话,郁黎被Wind耐心安抚了两天的心重新悬起来:“不应该呀,难道他造出了天衣无缝的假证据?”
“别急。”靳一笛稳住郁黎的心神,给薛珍铌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回去。
“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周正还没有提交证据,估计是拿不出任何东西,强装松弛罢了。”
“那他心态可真好。”郁黎拿起桌角的花瓶,抽出已经干瘪的鲜花,从靳一笛身后经过,“还是希望他动作快点,别耽误了评审。”
把不新鲜的花枝扔进洗手间的垃圾桶,郁黎来到水池旁洗手,听到里面隔间传来熟悉的声音。
“嗐,着什么急?”周正似乎在和别人打电话,语气悠哉,“虽然拿不出证据,但是我可以拖着啊,拖到项目评审结束的那天,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两败俱伤?无所谓啊,还真以为我是想要他那个项目吗?”
“只是讨厌他们两个高高在上的样子罢了。学习好很了不起吗?科研能力强很了不起吗?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副傲慢的嘴脸!”
“事到如今,能把他们的项目搅黄,我心里痛快得很!”
秘密被撞破得太过突然,郁黎毫无准备,双手僵在水龙头冰凉的水流里,呆呆地盯着镜子,听完周正的话。
后知后觉自己应该录音,他急忙掏出手机,不等解锁,便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
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遇,周正先是一愣,随后面带坏笑地踱过来。
他看了眼郁黎手上被要求输入密码的手机,慢条斯理地拧开水龙头:“都听到了?”
郁黎气得浑身发抖,血液在怒气作用下一股一股地往头顶冲。他忍住挥拳的冲动,动作僵硬地转身,面向周正。
“为什么这样做?”他凶狠地警告对方,“你不会得逞,还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哦?什么代价?被你这副泫然欲泣的红眼盯着的代价吗?”周正直起身子,弹了弹手指,让水珠落在郁黎脸上,阴阳怪气,“那我可真是害怕呢。”
“你!”郁黎气得头晕眼花,反手扶住洗手台边缘,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缓了一会儿,视线才恢复清晰。
巨大的自责和无力感席卷全身,本能驱使下,他掏出手机,给Wind发消息:
【我刚才听到那个坏蛋的打算,是要故意拖着,搅黄我的项目。】
【我忘了录音。】
【怎么办……】
办公室和洗手间的距离不算远,一阵椅子和书桌碰撞的声响和慌乱的脚步过后,郁黎垂着的脑袋被人拖着下巴抬起。
通红的眼圈和满得马上就要溢出来的泪水看得靳一笛心痛,紧接着,他注意到嫩白脸颊上的水痕。
他用指腹轻轻撵了下,看着郁黎干爽的刘海和发际线,蹙眉问道:“周正欺负你了?”
“没事。”郁黎草草抹了下脸,来不及想靳一笛为什么突然开了上帝视角,急着把情况和他讲,“我刚才……”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靳一笛便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周正所在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