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种不尊重别人喜好的人吗?”靳一笛把胳膊从郁黎旁边伸过,主动替他推开房门。
入目便是一整面和Deity有关的荣誉墙,详细程度相比于Deity所在俱乐部的陈列馆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条时间轴贯穿墙壁正中,记录了Deity从第一次站上赛场开始的每次比赛和每一份荣誉。
除此之外,还有Deity的各种官方和非官方周边,签名照,以及应援物。
“Deity的俱乐部应该请你去做运营。”靳一笛在屋里转了一圈,脚步最终停在展示柜前,弯腰端详被玻璃罩子保护起来的金色奖杯,“Deity的第一个职业联赛冠军奖杯,复刻得这么精细,应该花了不少钱?”
“嗯。”郁黎含糊地应了声,心虚地摸摸鼻尖,没敢告诉靳一笛那个就是真的。
“你算是Deity的骨灰级粉丝了吧。”靳一笛说着,想到竹子好像也是在这位选手初登场时就入了坑,在微博上进行产出。
“怎么都这么喜欢Deity?”他牙根儿泛酸。
“因为Deity值得。”郁黎听出对方话语里若隐若现的轻视,不由地替自己喜欢的选手说话,“他在青训时期被同期陷害导致没能被队伍留用,只能去打甲级联赛,又遇上队友收钱打假赛等各种糟心事,可就算这样他也没有丝毫松懈或者放弃的意思,一直尽全力完成每场比赛。”
“而且他的技术也特别好,现在可是联盟排名第一的射手。”
“好好好。”靳一笛听着科普,脑子里想的全是那天直播游戏和Deity撞车的画面。
那天下播后,他特意去看了Deity粉丝的录屏,把竹子去直播间豪掷千金以及这人对竹子撒娇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你们这群粉丝的滤镜开得也太大了,靳一笛挫了挫后槽牙。
什么技术一流什么坚定不移的人格魅力都是扯淡,只有他这种局外人才能看穿Deity的真实面目——
故作柔弱欲拒还迎两面三刀以色/诱人的绿茶男!
“看在你是我救命恩人的份上,原谅你语气中的敷衍。”郁黎从衣柜里翻出几件T恤和运动短裤,拿在手里比了比,把最大的那套递出去:“都是干净的,尺码应该够你穿了。”
“谢谢。”靳一笛接过东西,但还是站在原地。
“怎么了?”郁黎关上衣柜门,看着对方手上浅蓝色的T恤,想到这人平时似乎总是穿黑白灰,“不喜欢这个颜色?你先将就一下吧。”
“不是。”靳一笛欲言又止,犹豫几番,眼一闭心一横,咬牙道:“没有内裤。”
!!!
巨大的尴尬从脚底蔓延至全身,郁黎连头发丝都散发出能煎熟鸡蛋的热度,视线不知该往哪放,随手从衣柜里摸出个塑料包装,扔到靳一笛怀里:“新的,快去吧!”
“谢谢。”靳一笛并没比郁黎好到哪去,两腿僵直地挪出房间。
从浴室出来,靳一笛本想给已经断联几天竹子发个消息,却被微博的特别关注弹窗吸引走注意。
一分钟前,竹子转发了Deity最新的商务代言,并附上晒单截图,Deity无缝闪现到评论区,说着谢谢竹老板,还带了个手捧爱心的表情。
白底黑字之间隐隐泛着绿光,浓浓的茶香穿过屏幕直扑鼻尖,靳一笛随手刷新页面,看到竹子回了Deity三个手捧爱心的表情。
他才不会给别人趁虚而入的机会!靳一笛不知钻的什么牛角尖,打开企鹅,双手完全脱离大脑指挥:
【Wind:问你个问题。】
【Wind:你觉得我和Deity谁更好一些?】
今天是什么日子?收到消息的郁黎满头雾水,见两人上次聊天还是五天前,发了个小猫疑惑的表情包过去。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和Deity杠上了?
在屋里来回踱步等回复的靳一笛看见回复,头晕陡然加重——
他输得彻彻底底!
看似简单的表情包实则蕴含许多信息。他满脸挫败地走到房间自带的露台上,眺望郁郁葱葱的花园,听到喜鹊的叫声,终于切身体会到什么叫乐景衬哀情。
一张模糊的表情包,往好了想是顾左右而言他,往坏了想就是觉得他根本不配和Deity相提并论!靳一笛把手机举到眼前,透过猫猫头顶的三个问号想象到竹子本人满脸鄙夷,问他“要不要听听你到底在说什么”的模样。
哗啦——
靳一笛彻底变成一滩玻璃碎片。
但还有一种可能,他撑着栏杆不死心地想。
万一竹子真的只是觉得他的提问没头没尾呢?他应该清清楚楚地再问一次!
“不能轻言放弃。”他自言自语地打气,敲字的动作带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Wind:我的意思是,你喜欢我还是喜欢Deity多一些?】
靠,送命题。郁黎虽然猜不透Wind突然发疯的原因,但知道自己必须做出端水回答。
无形的龙袍再次加身,郁黎仰躺在床上,细数两人各自让自己喜欢的点。
Deity身上有他欣赏的韧劲儿,及时一次次遭受打击、身处逆境也绝不低头认命,而且游戏天赋确实没得说。
至于Wind嘛,声音好听,身材好,智商高,幽默风趣的同时也很温柔体贴,能给他讲论文,能带他在游戏里逆风翻盘,发飙怼人时的样子也好苏!
哎不不不!不要做偏心的昏君!郁黎拍拍脑门,提醒自己清醒。
明显有失公正的评价让他心虚,于是率先盘点被亏待的那一方:
【竹:从游戏水平来看,我更喜欢Deity】
郁黎按下发送,继续组织下一句话:“但是……”
【Wind:好了不用说了。】
盯着“对方正在输入”将近三分钟就等来这么一句话的靳一笛彻底破防,退出正在登录的企鹅账号,关闭手机网络,坐在床边,手肘支在膝盖上,颓废地耷拉着脑袋。
几秒种后,他重新捞起手机,打开流量,登录知网,在搜索栏打下关键字:
爱情;先来后到。
页面正中出现一行灰色小字:抱歉,暂无数据,请稍后重试。
“靠!”他把手机扔回床上,揉了揉半干的头发,觉得自己的脑震荡突然变成了重度。
这么热门又有实际意义的问题怎么没人研究?他现在去哪能找到合适的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的案例?
今晚必须给心理学院和社会学院写邮件提建议!
“吃饭啦。”程慧珍站在楼梯口呼唤两人的声音把靳一笛从发疯边缘拉了回来,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不那么僵硬的表情,打开门,跟着郁黎来到餐厅。
餐桌上已经摆满各式佳肴,郁辽盛热情地招呼靳一笛落座,主动给他盛汤。
情场失意的靳一笛脸色灰败,双手接过汤碗时道谢的声音也有气无力,吓得程慧珍放下筷子,坐到他旁边关切询问。
“我没事。”靳一笛收敛心神,随口扯了个理由,“只是在想着丘定村的调查材料该怎么写,抱歉,让叔叔阿姨担心了。”
“先不要急着想那些。”程慧珍抚了抚胸口,给两个孩子夹菜,“你现在需要休息,调查材料的事就交给小黎,让他承担主要任务,如果他哪里做得不好,你再叫他改就是了。”
“妈?”郁黎刚夹起来的菜掉回碗里,“您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不许没礼貌。”程慧珍轻声道。
郁黎气得咧嘴,转头问靳一笛:“你什么时候改叫郁一笛了?”
“你非得这样?”靳一笛拿起装果汁的杯子,和坐在自己旁边的郁辽盛碰了下,满脸难为情道,“让我管叔叔叫哥,不好吧?”
郁辽盛和程慧珍同时笑了起来,郁黎呆呆地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靳一笛在占他辈分上的便宜。
他面无表情地和靳一笛碰杯:“我们以后还是继续做死对头吧。”
小小的斗嘴让笼罩在靳一笛心头的乌云散了不少,晚餐过后,他被两位长辈送回房间休息。
在床上摊煎饼似的翻了几下,竹子说更喜欢Deity的话再次从脑海中浮现。
不许再想了!你现在需要静养!靳一笛紧闭着眼睛,抽走旁边的枕头捂在脑袋上。
后来者居上的前提条件是前者不争不抢,面对那样一个会撒娇会耍帅恨不得一天开屏八百次的“竹马”,他这个天降就应该——
更努力地去争去抢!
事在人为,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靳一笛像打了鸡血似的从床上坐起来,顾不得剧烈动作带来的眩晕感,斗志昂扬地在搜索栏打字:
喜欢的人有了喜欢的人,我该怎么做?
眼前瞬间出现三条高赞回答:
1.当然是和我喜欢的人一起喜欢他喜欢的人啦!
2.爱屋及乌是爱情的最高境界。
3.打不过就加入!
“有道理。”作为以尊重客观事实为原则的优秀科研者,靳一笛相信高赞回答必为多数人实践成功的正解,于是尝试分析背后的道理,“竹子喜欢Deity,如果我在他面前表达对Deity的喜欢,他就会爱屋及乌地喜欢我。”
“同担的身份也会成为我的加分项。”他边说边点头,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答案。
所以得先了解一下Deity的情况,这样才能搏得竹子的好感,他打开微博,点进情敌的主页。
一小时后,靳一笛信心满满地打开思维导图软件,整理自己搜集到的信息:“Deity,21岁,效忠于YLL俱乐部,是队伍的核心选手,传说当年俱乐部老板就是看中了Deity的天赋才豪掷九位数买下联赛固定席位,围绕他组建了一只传奇战队。”
这些基础信息并不能成为他和竹子聊天过程中的加分项,靳一笛动动手指,打出自己在粉丝超话掘取到的最新情报:“最近Deity接的商业活动太多,各种日程穿插在比赛中间,大幅占用选手的休息时间,导致Deity看起来非常疲惫。”
“还有就是战队经理区别对待Deity,比赛结束后战队选手们的粉丝在场馆外夹道拍照,经理忙着让保安保护好其他四位队员,唯独没有理睬Deity,害得他被粉丝拉进人群差点摔倒。”
很好。靳一笛打开对话框,神态自若地给自己打圆场:
【Wind:刚才临时有事打断了聊天,抱歉。】
【Wind:我也觉得Deity很好,很优秀,我也很喜欢他。】
【竹:?】
【竹:被盗号了?】
“怎么会这样?”靳一笛努力把话题往自己事先准备好的标准答案上靠:
【Wind:没被盗号。】
【Wind:那天直播撞车后,我去看了Deity的比赛回放,觉得他确实厉害。】
“诶?梦幻联动?”郁黎躺在窗前的摇椅里,看到Wind的称赞,开心地晃了晃脚尖:
【竹:我也觉得!(当然啦你也很厉害!如果去打职业的话一定也可以大放异彩!)】
发完消息,他撑起身子,趿拉着拖鞋走到专属于Deity的纪念墙前,准备给这位刚入坑的同担补补课。
而另一侧的卧室里,靳一笛自动忽略前四个字,满脑子都是竹子夸他实力不俗,不输职业选手。
果然找准切入点就能事半功倍!他士气高涨,觉得时机已经成熟,附和着夸了Deity几句,随后自然地抛出转折:
【Wind,可惜,就是俱乐部不做人。】
“嗯?”原本兴致勃勃编辑消息的郁黎拧起眉头,删掉对话框里已经打下的科普内容。
怎么连Wind都开始听信谣言,骂他家的俱乐部了?他敲敲手机,把消息截图发给郁凌:
【鱼乐咦:哥,最近俱乐部的舆论公关不太到位啊。】
作为宠弟狂魔,郁凌做过最疯狂的事大概就是划出上亿资金买席位组战队盖基地,只为让郁黎喜欢的选手能在真正的赛场上发光。
郁凌在外地出差忙得脚不沾地,大概没那么快回消息,于是郁黎切回企鹅聊天,肩负起自己作为股东的责任,歪着嘴套Wind的话:
【竹:展开说说?】
【Wind:就是最近粉丝一直在抗议的商务活动啊,电竞选手应该以比赛为重,珍惜自己的职业生涯,可俱乐部偏要压榨他身上的每一分价值,疯狂变现,一副令人作呕的资本家嘴脸。】
“原来我是令人作呕的,资本家?”郁黎看着窗户上的倒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