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会PPT还需要收尾,郁黎退出直播,完成手头的任务,洗漱后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陈千逊依旧在办公室发光发热,寝室只有他自己,于是起身下床,拧开台灯,在平板的绘画软件上勾出几笔。
简单铺色的线条小人画起来不算难,借此途径释放完心里积压的情绪,郁黎把图发进超话,躺回床上安心闭眼。
凌晨两点,靳一笛给直播没抽到的粉丝逐一回复完问题,点开微博,熟练地摸到竹的主页。
哪怕已经看过大部分内容,但在今夜这样的氛围,他还是想要把这些日常碎片再细细摩挲,从中拼凑出一点对方具体的模样。
短暂的刷新过后,一条半小时前发布的条漫映入眼帘——
从外面只能看到长图开端的部分,Q版Wind在悬崖边蜷缩成一团,不断有石头和不堪入耳的话砸在他身上。
靳一笛喉结微动,点开完整的图片。
被攻击得满身伤痕的Q版小人含着眼泪,咬牙走到悬崖边,纵身一跃。然而想象中的坠落并没有到来,他被柔和的粉色云朵托住,再仔细看,能看到云朵里面藏着很多颗长着翅膀、顶着天使光环的心。
短短的四格漫画被反复看了将近五分钟,靳一笛把图片保存到相册,按下转发,想了想,把内容设置为自己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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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上九点,新学期首次组会正式召开。
郁黎提前十分钟到达会议室,坐在离导师最远的座位,拿出U盘,把PPT拷进电脑。没过一会儿,师门其他人陆续到齐,薛珍铌和陈向晚挽着手进来,坐在办公桌另一侧。
“郁黎,早啊。”陈向晚主动打招呼。
两人同是金融学硕,但陈向晚平时不怎么来办公室学习,所以只在课堂上见过几次,没什么聊天的机会。
“早。”郁黎笑着回应,顺便向薛珍铌问好。
“早早早。”薛珍铌头也不抬地敷衍他,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得飞快,抬高音量吆喝,“来来来,一组会一度的竞猜即将开始,我把投票链接发群里,大家积极参与!“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纷纷拿起手机。
初来乍到的郁黎和陈向晚不知道这是什么师门传统,懵懵地对视一眼,同时去摸手机。
“哟,又开始豪赌了?”李躬行端着保温杯进来,坐在会议桌主位,饶有兴趣地说,“我也来参与一下。”
导师也参与的竞猜?郁黎被勾起兴趣,点进师门群聊。
应该是学术相关的小互动,比如从四个离谱得势均力敌的标题中选出一个真的被顶刊发表的,既可以轻松了解最新研究动态,又可以培养学术嗅觉。
这样猜着,他摩拳擦掌地点进投票链接,在看到硕大标题的瞬间石化——
靳一笛今天是否会迟到!输的人给赢的人买奶茶!
薛珍铌盯着手表催促:“抓紧时间!还有两分钟九点,所有人都要投票哈!”
即将上台汇报的紧张感被成功冲散,郁黎看了眼师兄师姐们乐在其中的表情,对师门的轻松氛围和整活水平有了新的认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从收到老李的学术对联时就该认识到这一点。
距离投票结束还有三十秒,在此之前看不见票型,郁黎想了想,果断选择“会迟到”。
倒计时从两位数跳到一位数,所有人同时扭头,像是被阳光牵引着的向日葵,齐刷刷看向会议室门口。
“三、二、一!”薛珍铌欢呼着从座位上跳起来,“靳博不出所料地再次迟到,让我们来揭晓答案,看看哪个倒霉蛋要破费了?”
她查看投票结果:“哈哈!只有老李和向晚师妹选择相信靳博不会迟到!”
“不对啊。”坐在郁黎左手边的刘籍皱眉,“向晚师妹不知道靳一笛迟到成瘾,被他的学术光环迷惑也就算了,怎么连老师也选择相信靳一笛啊?”
李躬行慢悠悠地喝了口水,摆手道:“我可是始终站在一笛这边的,你别污蔑我啊。”
“再说了。”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习惯性摸头顶,“要是没有我,你们每次都全员投迟到,谁请你们喝奶茶吃蛋糕?”
“老李最好了!”赌局重复了太多次,大家嘴甜起来完全不需要过脑,五个字说得齐刷刷。第一次参与的郁黎没跟上节奏,捂嘴偷笑,把这句话记在心里,打算下次加入师兄师姐们的队伍。
唯独陈向晚处在状况外,崩溃提问:“你们怎么都知道!”
“见识过太多次了。”刘籍嗐了一声,“靳博虽然学术方面造诣高,但纪律性极差,游离在一切规则之外,迟到简直是家常便饭,要是换作钱院长的师门他得天天挨骂。”
“好吧。”陈向晚哭丧着脸,顿了几秒,猛地抬头看向郁黎,“那你为什么投对了!”
“呃……”郁黎语塞。
因为靳一笛从高中起就是这样,规则意识寡淡,经常迟到早退,甚至还会翻墙出去和校外的小混混打架。
虽然打架是因为自己班上的同学受了欺负,但那样的处理方式也确实很藐视校规校纪。当时靳一笛的班主任十分头痛,好在有成绩这道护身符,校领导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轻不重地用全校通报了事。
现在他和靳一笛关系尴尬,这些陈年往事没必要说,于是郁黎乖巧笑道:“我猜的,没想到猜对了。”
“嗷!”陈向晚把脸埋在桌子上,崩溃地蹭来蹭去。
“没事儿,没事儿。”李躬行笑呵呵地安慰,“今天的奶茶我请,晚上再请大家吃顿饭,当做欢迎研一新同学的仪式。”
“老李最好了!”陈向晚有样学样,举起双臂高呼。
“老李确实最好,任由你们拿我当稳赚不赔的筹码,他自己当提款机。”靳一笛慢悠悠从门外晃进来,扫视四周,似乎在寻找空位。
深知唯一空位在自己右手的郁黎低下头,悄悄往刘籍那侧挪椅子,靳一笛把郁黎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面不改色地走过去,放下手机和电脑,然后落座。
小口喝茶水的李躬行终于舍得放下保温杯,眯着眼朝两人所在的方向看了半天,摸摸下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好了,开始汇报吧。谁先来?”
“新人先来!”大家异口同声,十几道目光像探照灯似的,聚焦在郁黎和陈向晚身上。
“郁黎!”陈向晚双手合十,对他发出求救信号,“救救!”
验收努力成果的时刻近在眼前,郁黎反倒生出几分激动和期待,对陈向晚点点头,拿起面前的笔记,淡定站到屏幕前:“过去一周我主要完成了靳师兄布置的文献阅读任务,总共十篇文献,下面来总结一下我阅读过程中的……”
后面的话被接连不断的抽气声打断。
大家的表情实在高深莫测,郁黎摸不透情况,不敢贸然继续,下意识瞄了眼自己在学术方面的“第一责任人”——
依旧是没有表情的扑克脸,甚至连头都没抬,摆明了不想给他救场。
把笔记卷成纸筒抵在下巴,略加思索过后,他试着找原因:“是不是我完成的任务量太小了?”
一句轻轻的疑问如同核弹落地,把原本寂静的会议室炸得遍野哀嚎:
“苍天啊!给不给人活路啦!”
“刚入学就这么卷?我们李门要出院士了!”
“我靠我靠!后悔让师弟先上去了!他直接降维打击我们所有人!”
“今天除了靳一笛没人能与之一战!”
“好了好了。”李躬行及时开口镇压,“你们一会儿的汇报内容也不见得比小黎少。”
说着,他露出发自内心的痛苦表情:“每次组会真正受折磨的只有我罢了!我看你们都挺乐在其中!”
“所以……”郁黎还是懵懵的。
“大家都觉得你的工作量太大了。”李躬行说完,看向靳一笛,“我当初叫一笛带你还真没错,只有他够水平做你的学术引路人。”
靳一笛抬头,罕见地摆出谦虚姿态:“不敢当。”
切。郁黎小幅度撇了下嘴角,翻过PPT封面,正式开始汇报。不同于新生大多数会采取的机械复述形式,他把重点放在受到的启发、自己的思考和是否有进一步拓展研究的可能性上,内容充实丰富,相当于带全师门旁观了一场自己的头脑风暴。
说完结束语,郁黎站在原地,收获了师兄师姐们的掌声,然后等待导师的提问。
“特别好。”李躬行竖起大拇指,“你的科研思维很好,不需要我再进行提问引导,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继续积累,同时确定具体的研究方向。”
“一笛给你布置的这些文献都很不错啊。”他再次cue到靳一笛,仿佛两人是什么深入绑定的关系,“以前没看出来,一笛照顾师弟很有一套嘛。”
“我可不敢贸然领功。”靳一笛朝刘籍扬了扬下巴,“这段时间还是刘博给郁黎答疑比较多,而且生活上的关怀也没落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靳一笛和刘籍身上,郁黎站在一旁,咀嚼着死对头的发言。
乍听起来十分客观公道,仔细想想又很阴阳怪气,有种不想承认自己是他带的研究生的意思!
刘籍显然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功劳,连连摆手推辞:“不不不,可不敢这么说,我只是碰巧回答师弟两个问题……”
“确实。”郁黎打断刘籍的话,视线微错,躲开靳一笛的疑惑目光。
他顿了下,继续道:“我也觉得刘师兄付出了很多,谢谢刘师兄的关怀和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