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歇微微昂起头，俩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得更近了些，林阙只要再微微低下一点头，他的唇就可以碰到你云歇的鼻尖。
林阙呼吸都快凝滞了，云歇却只是一声轻笑。
“我当然不害臊，害臊的得是殿下啊，做梁上君子可不好。”
“胡说，”林阙反驳：“我分明是翻窗进来的。”
“光明正大？”
“……不是。”
林阙的气焰顿时矮了一截，再也没有刚进来时的那股子威风劲了，他退后了一点之后直起腰，转而坐在了姜贵妃方才的位置上，轻咳一声，义正言辞道：“孤这次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他极少在云歇面前自称“孤”。
云歇来了兴致，一只手托腮，双眸看向他。
昏黄的灯光映照下，那一贯惨白的肤色都是温柔昏黄的，在气氛的烘托下，显得望向他的那双眼睛格外温柔多情。
林阙的呼吸又凝滞了一瞬。
不过这次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再次咳嗽了两声，道：“我们发财了。”
“？”
云歇表面上静静地瞧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心中却暗自想着这孩子莫不是被穷傻了。
都开始做梦了。
林阙将夙风所说的话完完本本给云歇复述了一遍。
云歇听完，也不由得有几分呆愣。
金矿？
还是没被朝堂发觉的？
这东西此时来的未免太巧了一些，如今姜贵妃怀有身孕，正是林阙太子位置最不稳的时候，一个金矿突然就冒了出来，到了最缺钱的林阙手中。
云歇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思了片刻道：“过几日我亲自走一趟去瞧瞧。”
林阙自然知晓这份天降的馅饼来的太凑巧了些，但是云歇的身子骨怎么能下矿洞？
“不行。”林阙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云歇不理，又道：“过几日，草原部落的首领要进京拜见皇帝商量结盟一事，倒是宣京的城门守卫只会更加森严，若是等到那时就不如今日这般便利了。”
“我说了不行。”
“你方才说是夙风向你汇报的？他人在哪？”
“正在外头，”林阙下意识的回答，回答完了才想起来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叫他进来。”
林阙静默片刻，还是开口唤道：“夙风。”
下一秒，一个黑袍男子以和林阙同样的姿势从同一扇窗户翻了进来，单膝跪在二人面前。
仿佛是主仆的传承。
云歇又仔细盘问了一遍从发现那座金矿开始的大小事宜，一件件在心里过了之后才算是放下了半颗心。
这些暗卫们训练队的位置是宣京百里外的一座荒山，四面都是大山，山上草木旺盛极为隐蔽，里头毒虫猛兽无数，人迹罕至。
也只有那样的地方，才能让他们安心练兵。
金矿若说是在那种地方而没被发现的话，还算是有几分合理之处。
云歇道：“以后多派人巡山，一个活人也不能放进来。”
夙风点头。
云歇打了个哈欠，摆手道：“行了，天色不早，你们两个淋了雨就别走了，一会我吩咐人做些姜汤，你们都喝了吧。”
反正凭他这身子骨，半夜啃人参都是不让人怀疑的。
先前林阙说寻到了南山先生给他治病，可谁知半路上那老不修跟着另一个身患怪病之人跑了，再找到他也不知是什么年月了。
林阙微微侧了身子，对着夙风偷偷做手势。
夙风盯着林阙的手势十分缓慢的眨了眨眼，眼底有些不解，但是暗卫是不会违背主子的命令的，虽然疑惑，但他还是十分听话的从窗户翻了出去。
“他这是？”
“咳，”林阙掩唇，道：“可能是山里头有些急事吧，连声招呼也不打，回头我批评他。”
好样的。
林阙躲着没回头与他对视，自然就看不到云歇望向他时那含笑的眼神。
按说这些年林阙摸爬滚打的，早就该是个黑心了，偏偏在他面前的时候还总喜欢裹上一层白皮子。
不过，
云歇微微低头，唇边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笑意。
无妨。
自打那次不欢而散，二人也许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谁都没有再提起太子妃。
今晚林阙是偷摸来的，自然是不能光明正大的给他留客房，于是林阙就顺理成章的留在了云歇的房间内，穿着云歇的寝衣，躺在云歇的榻上。
林阙躺在床上时，手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周围划拉了一圈，而后想到：这张床都够三个人滚得了。
云歇披散着头发坐在床边，一回头就看见这人盯着上面发呆，随口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
总不能说是在惦记你的床吧。
林阙的目光偷偷在云歇身上绕了一圈，这一绕就出了问题，他忽然真情实感的发问：“子歇，我精心养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就是不长肉呢？”
云歇如今的模样算不上形销骨立，但也是极为清瘦的，再加上他本身生的就白净，又总爱穿宽大的衣服，林阙一眼看去，总觉得那衣摆空荡荡的。
虽然身子骨变差了算是一部分原因吧，但是从前云歇康健时也不胖。
当年在燕国时，云歇要比他高上一个头，身量比现在也就强上一点，白长了一个大个子。
但是不得不说，当年的云歇虽然瘦，但跟弱是半点不沾，林阙如今的剑法都是云歇调教出来的，说不上是绝世高手，但以一敌百的能耐还是有的。
如今二人一般高了，他就觉得云歇更瘦了。
云歇扯了扯嘴角，随口胡说：“许是你养的还不尽心吧。”
云歇本就是随口胡说的，他如今的精神头一日不如一日，往常这个时间他早就睡了，如今强撑着困意回答他已经是难得。
不过说者无心，林阙这个听者可是有意的很。
林阙看着云歇吹灭了蜡烛上了床，躺到他身边背对着他，就盯着他的背影看。
既然以前养的不够尽心，那就以后再尽心一些。
…
宣京的第一场雨过后，天气逐渐回暖，在一个春光日好的天气里，宫中迎来了一件顶顶要紧的事情。
宫中的姜贵妃，早产了。
云歇是外臣，进不了皇宫，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听说的。
听说，贵妃从子时就开始发作，一盆盆的血水从宫殿中端出，听说皇帝陪了她一夜，后来皇帝去上朝，听说皇帝下了朝时贵妃还没生出来，听说……
贵妃生下了一个男婴。
皇子早产体弱，皇帝下令不办洗三了，等满月之时再开宫宴庆祝。
全城的官员们都为皇长子的降临放了一夜的火树银花。
东宫也不例外。
云歇得知皇长子降生之时，正在练字。
虎生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满脸焦急的向云歇报告了这个消息。
“十五岁了，稳重点。”云歇淡淡道。
虎生瞪圆了眼睛：“皇帝都有儿子了公子你还叫我稳重？！”
皇帝有了亲生的儿子，那太子殿下不就从没人疼的野草变成无根的浮萍了？
“不急，”云歇并未抬头，只是道：“你去瞧瞧，估摸着该有客人来了。”
虎生心里憋了一肚子气，但又不想冲着云歇发，只愤愤的跺了两下地，低着头出去了。
才出了云歇的院子没两步，一片墨蓝色的衣角就闯进了他的视野，虎生一抬头，正看见面色不善的邵秋。
虎生喃喃道：“公子果然神算……”
虎生上下扫了一眼邵秋，忽然发现这人没有坐轮椅。
要知道，邵秋自打坏了一条腿之后就极少在外面走动，即便是出来了也坐在轮椅上，而且无论多热的天气都要用毯子遮住自己的腿，不愿让人见了残缺。
今日怎么？
“你家大人在吗？”
虎生被眼前之人身上散发的冷气吓了一跳，道：“您这是？”
“我要找他。”
说完，邵秋就一瘸一拐的往院子里走。
虎生看见邵秋那活像要进去杀人的眼神吓了一跳，哪里肯让他进去，连忙过去拦着，邵秋身子不便，自然是叫他一栏一个准。
“放他进来。”
青年人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虎生回头见自家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听吩咐老实的让了地方，只是仍旧紧紧的盯着邵秋。
邵秋不搭理他的视线，跌跌撞撞的走到云歇面前，揪着他的衣领：“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个“她”，自然是指姜贵妃。
姜泛胎像一向稳固，断不会无缘无故的早产！
邵秋是有安插人在姜泛身边的，那人说她的身子有用了催产药的迹象，那中催产药极为特殊，若非那人走南闯北见识多有幸见过一次，只怕也难以察觉。
“邵大人，你说过的，一切以她的意愿为主。”云歇一字一顿，与他对视，“你后悔了么？”
邵秋怒道：“那得是她真的愿意！”
是发自内心的！
云歇没什么表情，“你应该比我了解她。”
邵秋动作僵住了，拽着他领子的手也一点点松了力气，最后缓缓松开。
云歇盯着他的脸轻笑，又道：“你把和她的事情当做投名状，邵秋，你又有多在乎呢……”
姜泛或许是知道，这个世界上在乎她的只有她的二哥哥姜宣。
为了哥哥，她愿意，做云歇手中最重要的那颗棋子。
姜泛是个做了一辈子棋子的姑娘，
可只有这次，
她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