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狡辩!前几日你一直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忙什么,之后就出了这档子事,不是你还能是谁?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今天最好把话说清楚!”
“崔小姐,你想要个什么说法?我能给你什么说法?如果你不信我冯某,那我说什么都是狡辩。”冯相公故作痛心,皱眉盯着她。
没等小红说话,远处忽然有一阵打更的声音传来。
河对岸更夫提着铜锣,打着哈欠,一步一敲,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醒目,惊得小红心头直跳,这天晚上的月亮格外明亮,若这人走近了很轻易就能知道她是谁。
她心里边害怕,脚反而像被定住了一样,不知是立即逃回家去还是直接进冯相公家避避。
“小红,进来!”冯相公站在门口一边小声说一边扯着小红往院子里去。
小红无法,只好先进去避避。
打更的老头路过门前,声音隔着墙飘进小红的耳朵,她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寒战。
转头看去,冯相公笑的眼角堆出了好几道褶子。
她皱了皱眉。
“我走了!”她抬脚就要去开门,却被冯相公一把抓住了衣袖。
“小红,你来我家是什么意思啊?”背后的男音幽幽响起,她顿了下脚步,随即慌忙加快了步子往处走。
冯相公却上前一把搂住了她。
“你!你做什么!放开我!”她用力想挣开,转头甩了冯相公一记耳光,冯相公还是不撒手,嘴里连连说“我不放!小红!你就和我在一起吧,我已经为你做了这么多了,我往后也会对你好的!”
崔小红心乱如麻,手脚往死里踢打,幸好这冯相公不过一介书生,身子骨差,坚持了没一会儿便被推倒在地,让小红挣脱了,她急忙跑到门口一把打开了门拴,正要往外跑,迎面撞上了一张阴沉如锅底的老脸,吓得她险些绊倒在门口。
她后退了几步,喃喃了一声:“爸爸…”
崔老爷带着一群仆人已经到了冯家门口,方才冯家一阵男女声音混杂的骚乱早已被他清清楚楚地收进了耳里。
“你!…”崔老爷指着小红,眼中已经要喷出烈焰。
“崔小红!你们大半夜的干什么?你还嫌街坊说的闲话少吗?”他压低了声音又是痛心又是悲愤道。
“爸爸,不是…”
身后的冯相公忽然冒了出来,捂着他红肿的半边脸,故意添乱道:“岳父大人!现在您愿意承认我和小红了吧!”
崔老爷被气的捂了胸口,险些厥过去,一旁的仆人忙搀扶了他。
崔小红还没来得及给冯相公另一边脸再补上一耳光凑个成双成对,就眼见自己爹要被气死了,也忙上前搀扶,却被崔老爷一把撇开了。
“我是管不了你了!未出阁的女儿就如此这般,你不要脸我还要呢!你既然这么看重这小子,你就嫁给他好了!”说罢转身就在仆人的搀扶下往回走,边走边骂骂咧咧。
小红先前险些遭人行了不轨,这下又挨了这么严厉羞辱人的一顿骂,眼眶里已经有眼泪打转,她赶忙追上父亲。
几日后,河清便传出崔家小姐要嫁人了,就是隔壁的冯相公。
河清的镇民似乎并不觉得稀奇,只是更加怨崔家人,崔小红一旦嫁人,不就只能从旁人家未出阁的女儿里挑了吗?
小红不知道外人怎么想的,只是从那天过后她就整日以泪洗面,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婚姻竟然会从一场骗局开始,小红看清了冯相公的虚伪,她自然不想嫁给这么个专爱算计自己的人,可她父亲觉得她早没了贞洁,若是不嫁冯相公还能嫁谁?
一边骂,一边还要长吁短叹地后悔自己不多娶几房太太好养个儿子傍身。
崔小红感觉她可能是第一天认识她爹。
她不理解,先不说她压根没做过失节的事便被那几句心怀龌龊的指点判了罪,就单说贞洁二字,为什么只用来评价她?她被关在家里十几天也没想明白,那冯相公各种勾搭暗送秋波,又使了奸计,可这镇上没一个人说他不好,反倒自己被人戳尽了脊梁骨,凭什么要如此不公平?
然而旁人不会管她死活,好像崔小红只是个物件,没有人的情感,说嫁给谁就嫁了。
半月后,清河边上便开始锣鼓喧天,由于两家本来挨得就近,办起婚事来容易得很。
冯相公当夜喝的迷迷瞪瞪,待宾客散尽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进了洞房。
眼神迷离地掀开了新娘的大红盖头,开始上下其手。
只是他摸了半晌发现这崔小红怎么浑身硬邦邦的,就算她瘦也不至于浑身骨头吧,这女儿家应该是这样的触感吗?
心下奇怪,便凑近了仔细看,这才发觉哪里有什么小红,分明是木头桩子!
他慌了神,嘴里骂了一声“贱妇!”,慌忙跑出院门。
他也不敢大喊大叫,新婚之夜妻子跑了,他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
一边的小红刚刚翻墙出去,摔了一跤,衣服薄跌破了膝盖,她忍着痛在夜风里跑了半晌,终于找到一艘停靠在岸边的渔船。
她忙问船家能不能捎她一程,王仁抬眸看了她一眼,大惊失色,这不就是冯家新媳妇吗?刚才他还在宴席上和冯相公把酒言欢,现在准备撑了船回家呢,这妮子是逃婚?
小红不认识他只一个劲让他开船,然而王仁却当场耍起了酒疯,一直躲躲闪闪拖延时间。
没一会儿冯相公就找来了,嚷嚷着要小红赶紧回去,崔小红不肯,站在河边上扬言就算跳下去也不嫁骗子。
王仁忙打圆场:“崔小姐,你可别闹了,那河神的事啊是我王仁不好,主意是我出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别伤了你们夫妻和气。”
崔小红圆睁了眼睛,她这才知道这人是和冯书生一伙的,那事确确实实就是冯书生干的。
她站在河边上,怒吼道:“果然是你干的!你!我要去报官!不管怎么样,只要你敢娶我,你就别想好过!”
冯书生眼中已经有了恨,他不明白这崔小红怎么就不能跟个寻常女子一样温柔乖顺一点,这种事闹大了对他们俩有什么好处?
他现在倒是忘了他先前就是喜欢小红有自己的想法,和寻常女子不同。
他便走过去要抓她,崔小红心里存了气便想甩开他,谁料河岸湿滑,她没站稳身形,竟然直接滑了下去。
这一滑就刹不住脚了,偏偏她腿又摔伤了,便一下栽进了水里,连着呛了好几口水,“救命”的“命”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越张嘴,四面八方的水就越往她嘴里灌,她不识水性,只得一直不停地蹬腿,双手抓挠,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岸上的冯相公也傻了,他不会水,静静看了几秒钟他连忙推一旁的王仁下去救她,就在王仁要下水之际,他又犹豫了,他在想河神的事怎么圆。
他感觉这几天下来已经没那么喜欢小红了,她还要坏自己名声……
不如就将计就计,河神不是缺个新娘吗?那自己给他便是!
小红在水里绝望挣扎了很久,终于徐徐沉入了水中,岸上两人沉默了半晌,又开始商量起了口供。
第二日河清的人看到冯相公失魂落魄地坐在河边,无声哭泣,他穿着染上水渍的红衣,面色惨白,眼下青紫,看起来狼狈不堪。
实际上是因为他和王仁商量了一晚上对策,困的。
路过的人问他怎么回事,他就一边哭一边摇头,待到一群人都聚集上来,旁人问得都开始不耐烦了,他才终于嗫嚅着开口,说“小红,祭了河神了。”
众人惊诧,小红不是昨夜要嫁给你吗?怎么又嫁河神了?
这话说完冯相公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地哭。
后面众人也不问了,事件已经有了,怎么编,怎么传就是那些嘴的事情了。
崔小红死后没多久崔老爷也死了,冯相公跟个没事人一样直接接管了崔家的财产,开始做起了布匹生意,生意越做越好,同年,他重新明媒正娶了自己后来的正室妻子,继续用崔家的钱经营生意,本钱足够,他又常常花钱打点人情,因而一路都很顺利,他开始越来越富,肚子也越来越大,渐渐养了一身肥膘。
他的称呼也从冯相公变成了冯老爷,冯财主。
可怜小红做了水里的真洛神亦无法唤回这人的良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