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不知不觉降临,银月如钩,透着清冷。
洞府中,御凛见炼丹炉中复灵丹的情况较好,便使唤儿子看炼丹炉,自己踱步走到旁边的竹苑房屋。
一入卧室,只见白衣少年睡在床榻上,淡眉微蹙,直咬嘴唇,似乎陷入了什么梦魇。
御凛心中担忧,疾步到床榻侧边坐下,不料少年猛地伸出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
在过于用力下,少年手背上的青筋狰狞地凸出。
御凛一愣,刚想推醒叶长珩,耳畔便传来眼前人的低语:“应浔……”
听清楚叶长珩喊什么的御凛神色一顿,没被叶长珩紧握的另一只手情不自禁捏着对方的下巴。
他沉声问:“你在喊谁?”
被触感惊醒的叶长珩瞬间与面色不好的御凛对上,错愕道:“你怎么在这里?”
“担心你的身体情况,所以跑过来看看。”御凛琥珀色的眼眸犹如猛兽般锐利,居高临下俯视床榻的叶长珩,“你方才梦到了什么?”
语气生硬,好似带着浓浓的不满。
叶长珩疑惑这人的态度怎么跟吃了火药一样,然后发现自己一直在紧握人家的手,于是便想收回来,结果对方反手将他抓住,大手宛如钢铁铸就那般用力,令他生疼。
“放手!”
“你先说你梦到什么我再放,为什么梦里还有‘应浔’?”
御凛分毫不让,势必要从叶长珩的口中得知真相。
叶长珩美眸微眯,强行扯开御凛的手,坐起身子抬眸与对方平视,淡淡道:“梦到了一些几百年前的老事情。”
今日清晨回到云隐峰竹苑的房屋后,叶长珩只觉得一股疲惫涌上心头,转头便睡在床榻上。
或许是因为不久前刚刚遇上元莲焰,还得知了百年间应浔始终在算计这一世的他,所以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有关于前世他与应浔的感情变得暧昧不清的梦境。
梦境磕磕绊绊,不甚清晰,宛如破碎镜面的映像。
梦中,事情的起因是他冥冥之中感应到上古时期保存至今的证道珠位于妖界的血寒深渊,应浔无意间也得知了证道珠的情况,要陪他一起去,助他一臂之力。
血寒深渊地势危险,内部情况诡谲,曾有几位大罗境的修士结伴同行,进去后也化为枯骨。
思考过后,叶长珩决定与应浔一起去血寒深渊。
但当他们即将成功收服证道珠时,巨岩的裂缝之下居然还有一杆来自上古的神器月神魂幡,被他们造成的异动唤醒。
这一次的事故差点让他们两个人殒命血寒深渊。
本以为已经淡忘的陈年往事,又因这场梦境变得清晰起来,不过梦醒后的叶长珩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仙君,我说过,有我在,谁也不能夺走你的性命。”有人在他的耳畔道,低沉的声音带着清浅的笑意。
——应浔会喊他仙君么?
疑惑在脑海中萦绕,让叶长珩的脑子迟钝一瞬。他长久地凝视御凛,好像要透过对方看到什么人,什么过往。
御凛反倒被叶长珩突如其来的目光看得不自在,“怎么了?”
“你……”叶长珩刚刚说出一个字,便又摇了摇头,“罢了。”
接连的哑谜令御凛眼神一暗,不过情绪一闪而逝,快得令叶长珩无法捕捉。
他漫不经心摩挲叶长珩的手,“复灵丹很快便出炉,记得每日服用一粒,这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明日我要闭关一段时间,为你炼制结婴丹。”
复灵丹顾名思义,便是恢复灵力的丹药,适合体内灵力经常耗竭的人食用,比如叶长珩。
叶长珩知道对方是好意,点头道:“多谢师尊。”然后装作不经意般缩回自己始终被蹂躏的手。
御凛眉梢轻扬。
*
一个月的时间迅速流逝,叶长珩的日常便是和叶御星一同前往丹草阁上课。虽然新弟子中有人是真传弟子,有人是外门弟子,但二者最初学习的基础课程是一样的。
所以叶长珩和叶御星偶尔也会与陆期相聚,替对方解答修炼上的困惑。
没有御凛这个疑似夫君身份的人打扰,儿子也只当做师弟,叶长珩的日子过得不可谓不畅快。
直到御凛出关,为他带来了三枚结婴丹,事情发生了悄然的转变。
这时叶长珩还不知道之后他会经历什么。
因为在丹宗渡劫过于显眼,所以叶长珩前往某座高山巅峰渡元婴劫,那里虽然寒冷,但灵气浓郁,可以缓解雷电的强度。
御凛不放心,一道跟从。
山巅荒无人烟,地势平摊,四周空旷。御凛站在遥远的地方看着盘腿而坐的白衣少年,他不能离渡劫之人太近,那样会让天道降下的雷劫更为凶悍。
天际凝聚了紫色的闪电,闷雷涌动宛如巨龙在空中盘旋,对尝试冲击元婴期的少年跃跃欲试。
叶长珩并不担忧。
虽说每一道雷劫的威力会随之增加,但叶长珩有法宝可以抵御雷电的攻击,再不济便使用御凛昨日赠送的新宝衣。
很快,雷电直直劈向在平地盘坐的叶长珩,狂风呼啸,吹拂大地。
轰隆隆——
雷劫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仿佛倾盆大雨一般密集地攻击。
叶长珩双眸紧闭,纹丝不动,默念心法,所有无用的情绪都被抛出,只余下坚定的求道意志。
体内的灵力涌动,为他竖起了坚硬的白色屏障,抵御凶猛的攻击。
御凛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在渡劫的人,生怕出现一丝疏忽,导致爱人陨落。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雷劫缓慢消退,乌云散去,露出一缕微光照射到白衣少年身上。
只见叶长珩眉心闪烁白光,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有手掌般大小的白色婴儿从他眉心飞出,那是叶长珩的元婴。
“成功了!”御凛眼眸闪过喜悦,眨眼间便来到叶长珩身侧。
叶长珩的衣服已经尽数被雷劫击毁,露出了白皙如玉的身体,御凛迅速为他披上一件外袍,问:“感觉如何?”
无人回答。
御凛眸色一深,蹲下来看向仍在闭目的叶长珩,此时几缕血红光芒环绕叶长珩,对方苍白的嘴唇正在颤抖,额头冷汗密集,仿佛在经历痛苦之事。
——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御凛顿觉不妙,立即盘腿而坐,双手结印,在四周落下结界,然后灵魂潜入叶长珩的识海,想唤醒对方回归现实。
他睁开眼,便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令叶长珩痛苦的幻象之中。
此处夜幕深邃,红月当空,犹如红眼的凶兽一般,冰冷俯视几万米深渊下的赤红巨岩。
御凛悬浮半空,以旁观者的视角扫视一圈,只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好像是妖界的血寒深渊?
倏地,他的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巨岩前。
那里站着一个面容俊秀的白衣青年,眉眼清冷,手中燃着红色莲花状的火焰,正在收服巨岩之中的某个法宝。灵力似薄雾一般从他修长的指尖流出,涌向岩石。
而在青年旁边的是一位英俊男子,红衣如火般耀眼夺目,三千青丝随意披散于肩,眉梢不经意间流转着漫不经心,与身旁郑重其事的青年态度截然不同。
“……叶长珩?!”御凛直勾勾看着那位白衣青年,瞳孔微缩,内心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
白衣青年在收服宝物,红衣男子则在一旁全力协助他。从情况上看,那散发着五颜六色光芒的珠子正逐渐认同白衣青年这个主人。
但下一瞬,变故徒然发生。
“应浔,证道珠下面好像还有一物……”叶长珩涩声道。
只见巨岩上方除了散发着琉璃般色泽的证道珠之外,巨岩的裂缝之下,露出一张不知是什么的黑色幡,它突然爆发强悍的灵力波动,猛地攫取距离最近的二人体内的生机!
蓝色宝衣为保护叶长珩已经化为齑粉,他的冷汗滑过侧脸缓慢落下,昭示内心的不平静。
哪怕这只是幻象,但其波动之强大,连御凛都深刻地感受到死亡的逼近。
他伸手想拯救叶长珩,却被一股奇异的力量阻拦。
御凛拧着眉头,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叶长珩身上,对方此刻正与身旁的红衣男人一同陷入困境。
叶长珩被黑幡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犹如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红衣男人,即应浔也被下面的诡异之物疯狂吸收体内生机,英俊的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艰难道:“好像是典籍里记载的上古神器,能吸收千万人魂魄的月神魂幡……”
叶长珩闻言神色一凛,厉声道:“应浔,你远离我,快走!我是阵法的打破者,月神魂幡只会把我当成他的首要攻击对象。”
御凛以为应浔会走,然而实际上,红衣男人闻言面露奇异,脸上似乎略过复杂的情绪,沉默片刻后道:“……我要助你收服证道珠,自然说到做到。”
“你被我连累,法宝尽数遭毁,灵力也被阵法吸收,难道你要和我一起死吗?!”
“我不走,你若不获得证道珠,之后的修仙路会更加艰难。”应浔异常固执,他的眼睛在绯红色的魂幡照耀下,仿佛流动着微光。
御凛将二人之间的对话收入耳中,心头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受。
他本不欲理会这个奇怪的幻象,可这发生的一幕幕都宛如真实的景象,在诉说一段他曾经不知道的过往。
一段叶长珩与这个名为应浔的男子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