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位于陕西省南部、渭河与汉江之间,具体来说是东以灞河与丹江河谷为界,西止于嘉陵江。
秦岭山脚下,一个村子里,只有那么稀稀拉拉的几个房子会偶尔冒出些声响,看起来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而剩余的其他十几个房子则显得死气沉沉,像是连人带房子一同落上了灰。当然,在这一片像是落了灰的静寂中,人的说话声就显得尤为突出。
路上,尚陆远开着自己挂牌陕K092719的二手小面包车进了村子里,他有些忘记原来那人说的地点,想找个个人询问一下。无奈尚陆远车开了大半天了,路上却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所幸,尚陆远离着大老远的地方就听见了自己要找的那个人的说话声,便开着车一路按图索骥,闻声赶来。
尚陆远要找的这个人此刻正在和一个买家斗智斗勇的周旋着。
“你可别不识货啊,这可是难遇的好东西。”那个土贩子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里的一件器皿让对方观察,并说:“你看看这色泽,这铁锈,这纹路。你要是不要我就赶紧找下家了啊!”
尚陆远原本打算把车停在土贩子家边上,但到了后又看到了一辆JEEP自由光停在了那里,心说:土儿应该现在就是跟这车的主人聊着呢。他不会是通知了好几个人来买货吧,那我过来货还有没有了。于是,尚陆远有些生气,他把车停在了土贩子家院子的正门口,不道德的堵上了他们家的大门。
土贩子对面站了一个微胖有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尚陆远远远一看,应该就是他了。那顾客听了之后皱了皱眉,却又马上变得嬉皮笑脸,嘴上说着:“别,别啊!”。尚陆远在一边观察着看着,觉得那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十分信任土贩子涂章,可他的眼睛还是一直在这土贩子手里的器皿上瞄着,估计是还在怀疑想仔细再看看这东西。
尚陆远一看见土贩子手上那假青铜器,立马就放下心来。就JEEP车车主这眼力界儿,应该不会跟自己抢宝贝了。
实际上,土贩子昨天确实不止给尚陆远打过电话,他给可以给自己带来生意的顾客挨个打了一遍电话,通知说这里出了宝贝。这个微胖的JEEP车车主也是在昨天晚上就听说这边出了青铜器,特地的起了一个大清早就赶了过来,想先占个好货品。可无奈JEEP车车主也是刚刚入行,看不出东西的好坏。土贩子把所有货品放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自己一眼就看上了那个假货,这又怪得了谁呢?
“就你这儿犹豫着,这么磨叽还想要好东西呢?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先回去想想吧。”这土贩子也是阅人无数的主儿,一眼就看出来了对方在想些什么。最后这一句其实不是真的在赶他走,是在开始给他下套了。
JEEP车车主表情明显犹豫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他也知道这是他在给自己下套了,可自己开了一大早的车,他也舍不得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
此时,尚陆远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怕这顾客由于一会儿怕是真的要买,赶紧上前阻止,给那人说:“你回去再想想吧,今天先别买了。我今天找他有些事情。”
那JEEP车车主一听脸就掉了下来,明显不乐意了。心想:我去你大爷的,凭什么你有事情我就不能买了,你特么算老几啊,我今天还就偏要买。啤酒肚用眼睛瞟了尚陆远一眼,扭头对土贩子说:“今儿这货我还就要了,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取钱去。”说着,他麻利地转身从自己车厢前排取下了早就用报纸包裹严实的成捆人民币,交给了面前这个土贩子。
待土贩子清点好钱,JEEP车车主与土贩子算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完毕,就抱着这看似精致的青铜三足小香炉心满意足的向门口走去。
不一会儿,JEEP车车主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这谁把车停大门口了?!”
尚陆远听见后赶忙出门。
“哎呦,你会不会停车啊?!把车停在这儿!你不知道有人要出门啊?”,JEEP车车主抱怨道。
尚陆远没有吭声,默默地把车挪到合适的位置。直到那人走后,尚陆远才看着一路远去的JEEP轻叹了一口气:“唉,嘴这么欠,活该你买假货!”
尚陆远在昨天接到这土贩子的电话之后就开着自己的小面包车往这边赶来了,他开了一晚上的车,原本十分疲劳,正想着过来先睡一觉,哪知又看见这王八蛋在骗别人钱财。尚陆远又实在不好直接上前拆穿他,只好在旁边阻止说让那JEEP车车主先别买了。哪知这人自尊心强非但不听劝,还跟他对着干,这就让他十分郁闷了。
不是尚陆远不敢拆穿这土贩子的局,只是古玩界有那么几条不成文的规矩,其中一条就是:不能在别人正在做生意的时候贸然上前评论一番。对于东西的真假,长时间玩这古玩的人自然知道这古玩的好坏。但近年来,也有很多人他们明明不认识货物,只是因为看见别人凭借这种买卖发家了而眼馋也跑去做这种生意想分一杯羹的人。这个时代,一旦什么买卖火了,永远都不缺跟风的人。
话说回来,昨天给尚陆远打电话的这个人本名叫涂章,跟尚陆远也算是有些交情。又因为他之前长期从事着一些见不得光的地下工作,尚陆远就给他起了个小名:土儿。至于这个土贩子称谓意思,并不是字面上的贩卖泥土的意思,而是从事跟土有关的物件儿的工作的意思。
看着那个有着啤酒肚的微胖JEEP车车主抱着鼎走了,尚陆远才看着涂章,一脸鄙视的说:“土儿,你这王八羔子又骗人了。”
“胡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骗他了?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骗他了?说出个证据来。”这涂章听到尚陆远骂他倒也不生气,反而是好奇他怎么看出来他骗人了。他从事了这么多年倒卖古董的工作,最开始也没看出来这个东西是真是假,还专门鉴定了一番。涂章检验那个东西的方法很直接,他直接在那青铜鼎里面放了点卫生纸,并给它点着了,闻闻味道才知道的。他认为,单就青铜来说,造假的人无论假造什么样的铜器、装饰什么颜色,只要用火加热后后,闻起来肯定有有一种刺鼻的铜腥味,那它肯定是假的。真铜器无论怎么加热,也不会有任何气味。或者,用烧红的铁烫那青铜器,一般用仿造的玻璃锈做出来的伪造青铜器被烫时会发出松香与胶味,真锈则没有任何变化。
“铜器坠水千年,则绿如瓜皮,而莹润如玉;未及千年,虽有青绿而不莹;未入土水之传世铜器,其色紫褐,而有朱砂斑,甚至其斑凸起。”尚陆远不慌不忙的说。
“说人话!”。涂章听到这些个文绉绉的话就生气,他本来文化程度就不高,当年在他还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辍学在家干农活,帮助家里减轻负担去了。
要说起这涂章,在他们村子也算是一个人物。他的奋斗史,也可以算是发家史,讲起来也足够写那么一部盗墓题材之类的小说了。几十年前,涂章小学三年级就辍学,帮助家里减轻负担。然而,就在涂章帮家里干了几年农活后,跟村里的年轻人在一起闲聊时听说他们村子周围有几处坟地是古墓,那里面有宝贝,周围已经有年轻人进去过,出来后一转身就发了大财。当时,涂章听他们讲的什么一夜暴富之类的故事眼红,便也跟着动了邪念,想跟着大发一笔。之后几年,他跟着下过墓,也玩过命,冒过险,确确实实是赚到了一些钱。涂章给家里盖了水泥房子,买了车,赚着钱了是不假,但涂章也并没有真的什么一夜巨富之类的。下地次数多了,他的样子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苍老许多。再加上很多墓里的空气不流通,他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似的老是咳嗽。人一有钱后,就变得惜命起来。近几年,涂章觉得自己一直拼命也不是个办法,便不再下地,做起了倒买倒卖古玩的生意。
尚陆远最开始经朋友介绍认识他的时候还好奇的问过他:你下到的古墓里真的就和《盗墓笔记》里面写的一样那么凶险刺激吗?涂章回答:差不多吧。尚陆远又问:那你是怎么活着出来的,给我讲讲。涂章回答:你说的那些小说都是些鬼扯,就那古墓,你只要敢下去,加上体力可以,正常都能出的来。对了,还有不要太胖。他说他以前有一个朋友就是因为太胖,卡在了盗洞里半天没出来,给他们那个累的一直往出拉他,还差点被人发现了。在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带胖子下过古墓了。当时,尚陆远听完还觉得这人说话还挺逗,加之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几次往来下来,就跟这人交了朋友。
“就你那垃圾货,用眼睛看都看出来了。如果锈色与器体合一,深浅一致合度,坚实匀净,莹润、自然,就是自然生成的锈色。要是锈色浮在器物之上,绿而不莹,表皮锈,而且不润泽,刺眼,就是伪锈了。你那器物看起来就刺眼,难看死了。我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看上的。”尚陆远说。
涂章听了一脸奸笑,说:“还不是你催他让他买的。这还怪我了!?”
“你就不怕人家知道了找你来?”,尚陆远问。
“怕什么,我敢拿他钱,我就不能怕。再说了,这事儿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他也不敢把事情闹大。”涂章一脸不在乎。“我要是进去了,他也得进去。”
尚陆远没有再接话,点了一根烟。
他们这些真正玩古玩的人心里都明白,尽管有严格的法律规定,但实际上青铜器的交易从未真正停止过。因为国内和国外在管控松紧程度上存在“落差”,使得相当一部分青铜器交易由国内转向国外,从公开转入私下。但是相对于国内市场对青铜器的严格管辖,海外市场的拍卖政策显然要松动很多。清朝末年至民国,因为社会动荡,有很多传世的青铜器流散海外;改革开放至今,一些出土的青铜器也被走私出去了。这些走私的总体数量惊人,其中一些还是质量非常好的、连国内博物馆都没有的精品。在海外,如果是1949年以前流通出去的青铜器,都是照拍不误;如果是1949年之后走私出去的,除非有人能拿出非常确凿的证据证明是出土文物,或者是被盗的,否则拍卖行也可以进行拍卖。所以,现在很多青铜器的买卖只要你有些本事,标注出它是海外回流到中国的东西,没人可以管你。有些真正胆大敢买卖这些东西的人,他们完全可以自己伪造一个海外回流的红色印泥章子盖在青铜器上。之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做起关于青铜器的买卖。
过了一会儿,尚陆远问涂章,:“你就不担心违法吗。”
涂章说:“违法不等于犯法,再说了,你说你闯红灯也是违法,违反了法律的规定,但没有明确触犯任何一条法律,就是没有那个法的那个条规条文有写明闯红灯要判几年。私下交易当然是违法了,但犯不犯法就看你卖的东西是什么等级了,贩卖文物是犯法的,这得先去看看你的东西数不属于一级文物的。”
听完涂章说话,尚陆远连补觉的心情都没有了。虽然涂章这家伙在自己村子里也有一定的金钱地位了,但他心还是这么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站在越明亮的地方,脚下的影子就越黑暗。
“你说的是好东西在哪里?”,尚陆远突然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加之也怕跟他吵起来,赶紧换了个话题。
“我放在里屋呢,进来吧”,涂章一边回答,一边扭头带着尚陆远进了自己家的里屋。
里屋里,涂章从衣柜的底下取出了一个用卫生纸缠了一圈又一圈的东西。待涂章一层一层的把卫生纸揭开,尚陆远才看到了涂章拿的那个东西,一个通体碧绿的四足小鼎。涂章说着:“看看,好东西吧。”
尚陆远一看见这东西眼睛就直了,问他:“翡翠鼎式香炉?”
“那不然是什么?”,涂章一看尚陆远这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动心了,有戏了。
“清朝的?这真翡翠?”尚陆远又问。
“恩”,涂章回答。他一边将手中这个翡翠香炉放在了桌子上,让尚陆远观看。
尚陆远从桌子上拿起这个香炉,将这香炉放在手中细细观赏着。这香炉以翡翠雕琢而成,呈色温润莹泽。双兽衔环耳,兽状三足。炉分为炉盖和炉身两部分,盖钮上雕太师少师造型,大狮方头阔嘴,回首仰望,后腿微曲,躯体肥胖,四肢粗壮,姿态威猛,形象生动写实,颇有灵趣。炉身方口直腹,两侧双耳圆雕卧狮衔环耳活环。整器造型庄重大方,稳重敦厚,器壁厚实,刻工婉转流畅,富贵与文雅兼得,造型端庄规矩,肃穆庄重。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尚陆远看完,又恋恋不舍的把香炉放在了桌子上。其实他心里十分喜欢,但他心想:不能那么快的暴露自己喜欢这东西,不然不好谈价钱。他微微的低着头,眼睛向下一瞄又快速的看向涂章,问:“多少钱?”
“十块!不搞价。”涂章微微笑着,看着尚陆远,一脸老奸巨猾。
“等我几天,我就过来拿。”尚陆远回应。其实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经济水平是根本买不起这个香炉的,等他回去筹了些钱再来买下这东西。在这里,“块”是他们当地的行话,并不是真正的多少块钱人民币的意思,它的意思是多少万元人民币。问你“多少块”意思实际是“多少万”。
“好的,你看你是先交定金?还是?”涂章心里也不知道尚陆远这事儿到底有没有谱,到底买不买得了,便问。
尚陆远一听就生气了,心想:奶奶的,怕我不来买还是怎么的?老奸商!他回答:“我跟你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还能骗你不成?如果有人要,你就先卖给他就是了!”
涂章一听以为他生气了,赶紧赔笑脸说:“哪能?我一定给你留着。”
涂章说完,尚陆远说了个“好的,你等着吧”,就出门开着自己的小面包回家筹钱去了。
果然没过几天,尚陆远又就过来了,他打算把这个香炉抱回家。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情。
在尚陆远来拿这个翡翠香炉的时候,想跟涂章搞搞价,说:“你这还能少不?能再给我少点儿呗!”
利润少了,涂章当然是不愿意的。但尚陆远也算是长期顾客了,既然他开口了自己也不好太难说话。最后,涂章思前想后,打算从自己房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物件儿搭上,自己就全当买一送一了。
可就当涂章把这个小物件儿取出拿给尚陆远的时候,他发现尚陆远一看到这个物件眼睛就直了。这是之前从没有过的情况,难道说他也看上了这个物件儿?早知道自己就不送了,直接卖给尚陆远,还能再赚一笔。
尚陆远接过这个小物件儿,把它放在手里仔细端详,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目光才从那个物件儿上离开。此刻,尚陆远内心十分震撼:这不是自己家里传家之物么?!乍一想,他觉得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可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儿,这块本来应该在尚回身上戴着的翡翠弥勒吊坠,现在确确实实的躺在这里,就连这弥勒脸上的那暗绿斑块都一模一样!
“不就是一个小物件儿吗,瞧把你激动的。”涂章看到尚陆远的反应调侃道。
“你这东西哪里来的?!”,尚陆远一脸认真的问他。尚陆远揪着涂章的衣服领子,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你,手,手先松开。”涂章被尚陆远抓着衣领感觉上气不接下气说。
尚陆远松开手后,又赶紧问他:“哪来的?”
“别,别人那来的,也是我进货时他捎带给我搭上的。”,他低着头没敢看尚陆远。
尚陆远心想:难道是尚回出事了?
尚陆远听后根本就没有心思再理他,即刻出门回家找自己儿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