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主要还是你有那个能力，否则烂泥也很难扶上墙”，莱夫人说。

哪知道周夏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他问：“那您也可以像对付瑞秋那样，让我遗忘某些事情咯？”

比如，等他转身离开，瞬间就会忘记此行的目的和收获，甚至记不得曾经来过这里。

莱夫人正色道：“理论上可以，实际上不行。”

她进一步解释：“普通人一旦被我们改变或调整心灵，哪怕仅是一点点，也需要一段时间消化后遗症，如果长期经受微调，必然会变得思维僵化。而你，需要一直保持清明而未受丝毫影响的心灵。”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还有利用价值。

不过从莱夫人口中说出来就婉转多了：“希望大家以后还能合作。”

周夏没去拆穿她，而是继续不屈不挠地追问：“我很好奇你到底想让瑞秋忘掉些什么？”

一个孩子有什么值得一位大佬穷追猛打呢？

莱夫人不徐不疾道：“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个。”

心念电转间，周夏脱口道：“莱夫人，飞船着陆时，您在不在现场？当时我感受到了没有源头的喜悦，应该有人朝我注入了情绪。”

莱夫人这一次回答得倒是很干脆，她眯起眼说:“估计有人在施展和我类似的本领，反正不是我，那样太耗算力了！没必要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仅为了让人开心。”

仅为了让人开心，才那么做吗？

周夏顿时明白是谁主导了那莫名其妙的喜悦，同时也恍然大悟，莱夫人和那人是同类，都是高频区的异人！

为表示谢意，他故意用奉承的语气说：“明白了，您没出现，肯定是因为王不见王的缘故。”

莱夫人发出“啊哈”一声，继而才笑道：“小伙子你可真会恭维人！哈哈，谁敢和原点之主并驾齐驱呢？”

话虽说得谦逊，可神态上却难掩得意，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的低调。

不过令莱夫人出乎意料的是，周夏没有追问下去。

临走前，莱夫人叮嘱他：“小伙子，知道你上次为什么从墙里出不来吗？因为你在英灵殿里心绪受到很大的干扰，估计有过歇斯底里的情绪爆发，算力在那样的情况下损耗太大。”

周夏想起自己的行径，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莱夫人诚恳道：“其实我并不赞成一个人有超级的感官，否则他会因为知道得太多、想得太多，从而大大增加他的危险和内耗。可人对他人的隐私的好奇，对自由意志的轻蔑，又总是难以控制。”

周夏辩白道：“我能控制得住自己！”

莱夫人撇了下嘴，好像在说：得了吧。

“隐私权和自由意志都属于现代文明的产物，至今还不到两百年都不到，和好奇心、控制欲、偏执心比起来，人类的自制力微不足道。”莱夫人感慨地说。

按照她的解释，高频区的异人们，没人不愿意禁用自己的异能，因为诱惑实在太大。

听了她的阐述，周夏心里升起一股可怕的感觉，那是种自己无法掌握自己的失控感。

他问：“这种能力是怎么产生的？”

莱夫人摇摇头：“没人明白，正如我们是原生质人时，谁也不了解自己头脑和身体的运作细节。”

不过，他也捕捉到她话里的漏洞：“您承认自己来自高频区，对吧？”

莱夫人微笑着点头表示认同：“但你也不用太担心，高频区一旦离开老巢，并不能直接伤害其它象限的人类。即便是原点之主也从不诉诸武力，而是借助精神力场，以情感控制的手法操纵、处决犯人，那是个更残酷的办法。”

说到这里，她叹口气道：“今天那位发癫发狂的选手，就算不死，多半也会落下残疾和心理阴影。”

周夏大惊：“你认为是首席做的？”莱夫人笑而不答。

在他心中，许多小事彼此逐渐拼凑起来，慢慢形成了一个规律的图样，眼下又有一块拼图到位了。

他来拜访莱夫人时，已经是华灯初上。

而他走时，街道上更加黯淡。

尽管很多地方仍处于觥筹交错中，可至少从街面上是感受不到的。

日落而息这个习惯很难轻易改变，哪怕数字人并不需要真正的睡觉，哪怕穹顶下看不到真正的日落。

但每当“黑夜”来临时，摩天大楼的公寓和公共场所的照明都会变暗。

密封运营的内城，很多人的行为还是遵循着时钟的无声指挥。

于是，白天那种轰鸣热闹的噪音沉寂消弭，街巷里密密麻麻的观光客也都不见了。

周夏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回想着离去时，莱夫人最后那句话：“首席不是普通的商人，当一个商人手里的项目足够多，他多半就成了个政治家。”

这时，四周突然变明了，不过穹顶并没有被大面积点亮，乃是从高处出现张光束交错而成的巨网，它铺天盖地从天缓缓而降，令人产生一种陷入天罗地网的错觉。

周夏有点慌，本能就是拔腿就跑。

不过与此同时，他发现附近仅有的几个路人，都不慌不忙地留在原地不动。

事态还没到那个地步。他如法炮制，静候原地。

就见那个纵横交错的光网，将空间从垂直方向分隔成许多方格，每一格都恰好能笼罩住一个成年人。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好多穿制服的稽查人员，远处更有类似警车的车辆，闪烁着红蓝交错的车顶灯。

有人通过喇叭低声道：“居民们请注意，现在进行临时的身份抽查，请配合工作人员并不要随意走动，不要发出噪音。等身份被确认以后，我们会打开光栅。”

原来这玩意儿叫光栅。

看来眼下的局面，不是针对自己的，仅仅是常规检查。

周夏很配合地提供了他们需要的材料。

这时，不远处的传来了哇哇的哭喊声，大概一个孩子不小心摔倒了，做母亲的连忙把他扶起来。

可言语安慰并不能减轻疼痛，孩子哭声越来愈响。

警车缓缓靠近，女子特别紧张，只好把孩子搂得愈来愈紧。

说来也奇怪，孩子哭声又变轻了。

好像有人在用手掌，从精神上抚慰着他的心灵，设法抚平了那紊乱不堪的情绪。

起初那孩子的肩膀还在不停抖动，继而在警车靠近时，又恢复了平静。

周夏猛然回头，身后的街巷上并没有什么一闪即逝的身影。

他刚回酒店，伊曼的电话就打来了：“外面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也莫名其妙，很多稽查员，还有警车，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好像在寻找什么可疑的人。”周夏说。

这天晚上他睡得很早，第二天清晨在酒店吃饭的时候，大规模的传言已在餐厅传开：昨天晚上通天塔酒店的算力币被盗了。

客人们交头接耳，纷纷议论，怪不得搜查得那么严，差不多挨家挨户搜查了。

有人还说这是通天塔前任总管的监守自盗。

话刚一出口，立即被人打断：“嘘，不要乱传谣言。”

周夏对伊曼道：“算力币那东西，并不能直接拿来转变为需要的能量。”

用不好，难免落得麦克德的下场。

进入多宝阁的时间选取在当天下午，提前了。

有些出乎意料，但总比延迟要好。

更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通知他这件事的是佩姬本人。

周夏问：“只许我一个人进去？”

佩姬回答：“你也可以带朋友帮忙检索，但仅能拿出一样东西。”

说得好像他是个爱沾便宜的人似的。

而且讲这些话时，她的眼神锐利，目光刺穿他，又从他的后脑透了出去。

周夏突然懂了，其实佩姬是想看躲在自己身后的伊曼，估计这次亲自来通知，也是为了伊曼的缘故。

可等到他知趣地挪下身子，她偏偏又不肯再看，而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直到佩姬完全走远，周夏才忍不住转身问：“虽然知道这是你的隐私，我还是忍不住八卦一下，为什么你见了她，就那么地，不自在。”

为保护伊曼自尊，他斟酌了几秒，还是没用“害怕”那个词儿。

伊曼理不直、气不壮地反问：“你自己都说这是八卦了，能不能先放过小弟，不要穷追猛打？”

“好吧，希望不是风流韵事。”周夏故意道。

“为什么？她不够漂亮吗？”伊曼并不肯立即终结这个话题。

周夏盯着他道：“她不适合你，她是AI。”

见小伙伴欲言又止，周夏逗他：“哎，你不会想说自己也是AI吧？”

伊曼把头一梗，说：“哼，我和佩姬可不一样。”

按照佩姬提供的讯息，他们准点来到通天塔三十六楼。

一想到很快就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两个人都兴奋不已。

他们蛮以为那地方应该类似于银行金库，进去以后验明正身，就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保险柜，然后告诉前台要什么即可。

或者前台那边有一本全面的电子目录，写满了有哪些宝贝可供选取，他们随手一点，就会有人自动把宝物奉上。

哪知道电梯门打开，他们刚出来，门旋即消失了。

一个莫得感情的声音从半空中响了起来：“给你90分钟，找到能带走的东西即可。”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类似图书馆的钢架，上面摞满了尺寸统一的收纳盒。

每个盒子都没有锁！

伊曼两眼放光：“全开放的，想打开哪个都行，看中哪个都能拿走？”

周夏想的却是，完了完了，这得找到猴年马月！

万一他们再像狗熊掰玉米那样，见一个爱一个，不就更耽误时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