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警察人数多,陆世风这一闹腾,脑子也有些清醒,动作不由滞涩了些。
很快就有两名持枪警察拿枪抵住他脑袋,喝道:“举手!”
陆世风原本还想捡起落在地上的手机,见状只好举起双手示弱,但仍不甘心地回望那副已被抬上救护车的担架,小心翼翼地说:“可以给我看眼是谁吗?”
一个女警心细,发觉眼前的年轻人自始至终都死死盯着那副担架,便示意同事稍微打开尸体的面罩。
陆世风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小声道:“能让我和自己的律师通个话吗?”
女警有心帮他,点头表示同意。
不一会儿,现场的警察队长接到顶头上司的来电,很不情愿地冲手下示意道:“放那家伙走吧,误会。”
手机摔坏了,也没法联系周夏,陆世风只好急匆匆回到公园附近的私宅。
进门后外界的喧嚣顿时被高墙隔离,只剩下静悄悄的宅子。
那个家伙不会赌气走了吧?
他有点后悔,昨天不该气性那么大,电话也没及时回一个。
如果周夏搬走,他根本不愿意在这里多呆一秒。
终于,他走进一楼大厅,发现里面仍保持着昨天早晨离开时的模样。
他有点害怕,喊了一嗓子,声音是怯怯的。
只听见“吱嘎”一声,是楼上卧室的门响,周夏还没出现,声音先响了起来:“靠,你还知道回来啊,再不回来我真是要——”
陆世风听见他的动静,想起刚才在公园门口看见尸体时,那种血液瞬间凝固、心脏失去动力的滋味,几步就冲上了楼,一把把他拥在怀里。
周夏被强大的冲力撞得朝后倒好几步,有点不明白那人发得哪门子疯。
他原本想推开对方,可两只手里都有东西,只好骂道:“我正在收拾行李,这破房子太大了,小爷不住了!”
他虽昨晚受了惊吓,却并不好意思说害怕,只是略微讲了下经过。
原来他清晨刚醒,一睁眼就被眼前一幕快吓死了。
那根用来防身的棍子,被人挪动位置,放在他床前。
而他的手机上,则有一封电子邮件,是雷老回复的,里面只有短短一行字:开个小玩笑,别担心,一切都如你所愿。
落款时间乃是昨夜四点半,也就是他酣睡的时候。
如果有人想要他的命,简直易如反掌。
陆世风心里暗骂一声老头不讲武德,嘴上仍道:“行,咱们今天就搬出来,不过既然对方说没事了,应该会遵守诺言,你也不用太担心。”
周夏收拾着行李,头也不抬道:“老头应该开始行动,阶段性地放弃他的旧计划了。”
见陆世风面露不解,他这才解释说:“早上我去中央公园跑步,看到了个溺水的遇害者,你刚来过来时,应该看见很多警察在公园入口处是吧?我匿名报的警。”
“啪”的一声,他合上箱子,转头对陆世风道:“那人被送到水里时,已经死了,身上没有正常活人的味道。”
照他的解释,正常活人就算刚死,身上也有烟火气,那是因为呼吸、排汗、体内菌种发酵、餐饮诸如此类混合而成的气息,与死者生前的环境息息相关,并不能很快消散。
而遇害者的体味则没有那么热闹,更像被人主动放弃的标本,现今才允许彻底地烂掉。
陆世风好奇地问:“为什么拿标本来类比,而不是冷库里的冻肉?”
周夏摇摇头说:“冷库里的冻肉,主体早就死了,而那个人被当成标本期间,应该被精心呵护过,甚至有沐浴露和爽肤水的味道,所以我推测他的肉身之前还是健全的,却又和我们正常人不一样。”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猜到了某个答案。
那些智能管家们的肉身躯壳,就像深度昏迷的植物人,为保证他们身体健康、洁净,会消耗很大的人力和物力,特别是电。
在马里亚纳州这样经常缺电的城市,电力很奢侈。
看来雷老头是打算放弃这批累赘了,但市面上如果一股脑涌现出大批量保存完好的尸体,必然引起警方疑心。
那只有慢慢地抛,悄无声息地抛,捏造各种虚假的场景来抛。
但这也属于病急乱投医,法医但凡一解剖,就会知道发现疑点。
除非警察高层已被收买。
果然,第二天就有新闻说中央公园附近有流浪汉暴毙,估计和今年厄尔尼诺现象导致的夏日高温有关,政府将在济贫院增设空调房,也希望地铁、火车站诸如此类,不要排斥流浪者前来避暑云云。
又过了几天,魔笛开始大规模召回最近两年的智能汽车,说有系统性危险,由此还引发了股价的大幅度下跌。
看来,雷老头是彻底放弃他的计划了。
周夏急着回到骑手联盟,除了因为想赶紧赚钱,还有个原因就是最近队员们接到了不少的单子,都是到郊区新开的煤矿上送货或取货。
那地方环境恶劣,车子很难开进去,通常都需要骑手们步行进去找人。
可煤矿重地,一座山连着一座山全都是矿井,许多煤老板的根据地又都是串着的,彼此间又根本没有明显的路标。
骑手们跑进去,像个无头苍蝇般在山里绕来绕去,容易迷路不说,万一遇到什么工程事故,那更是连命都要枉送了。
队员们不想接这类单子,又不敢不接,也找人和煤老板谈过,希望矿区能建立一个共享货栈,把各类货物都集中在里面。
但管理费用谁来出,双方协商不下,谈得很不顺畅。
队员抱怨说:“那些煤老板觉得咱们就是挑肥拣瘦去找茬的,上次两帮人差点打起来。”
还有人不服道:“叫我说,这事儿免不了过去干一仗,打服了就好。”
周夏忙道:“这件事不能硬来。你们最近谁有相关的单子,喊上我,咱们先现场勘察一下。”
这天下午,周夏和一个队员来到了矿区。
进去的头一座山,从山脚往山顶,一路密密麻麻都是矿洞,钻得像个马蜂窝。
估计山体内部差不多被掏空了。
周夏两人朝里走的时候,就见个老汉正忙着朝矿洞里面抽水。
他知道开矿都是用气压钻在山石上钻孔,再装填炸药引爆。
为防止矿洞内粉尘严重,气压钻头上需要接一个小水管不停地喷水,既防止石末粉尘又降温。
周夏站在离他两百米外的地面,都能感觉到矿井里的阴暗潮湿。
这时老汉仍旧在水坑旁边,用手动抽水机忙碌着,估计是枯坐太久了,他闭上眼睛打起盹,都没留意到有人在看自己。
这时,周夏发现水坑里开始不停地冒气泡!
“嘟噜嘟噜”,开始是几个。
然后又是几十个,再后来一串一串,简直像煮开了一锅沸水。
实在是太诡异了!
周夏转头看看四周,几百米内都没有第四个人。
他忍不住想:这是有水怪,还是山妖,还是有活人被埋在了水坑里?
这时他开始感到头皮发麻,觉得不管是哪种东西在水底下都挺危险的。
于是周夏冲另外两个人吼了一嗓子“快跑”,随即转头就朝外狂奔。
就在他们刚转过一个山谷弯道时,只听见背后传来“轰”一声巨响!
一股气流推着他的脊背,把人重重摔向前方,周夏不由趴倒在了山路上。
灰尘泥土枯树叶,哗啦啦直朝他身上扑。
他摸了下后背,还好没流血,队友也无恙。
巨大的声响迅速引来很多人,周夏听见他们惊异地大喊:“哎呀,老李你竟然跑出来了!太厉害了!”
周夏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灰尘,这才赶回原处。
之前的老汉身边已经围了一大圈人,正在七嘴八舌地问他,说你一个刚上工的老头子,怎么就知道有危险,还跑得那么及时?
老汉环视周遭后,立刻指了指周夏:“全靠他,全靠这个小哥提醒!”
周夏在矿工们的啧啧称赞中,再去看先前的水坑——哪还有什么水坑,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一个巨大的黑洞,肉眼根本看不到底,阵阵冷风直朝外吹。
经工人们解释他才明白,原来是别家的煤老板在矿洞下打过界了,直接炸了这家的矿洞。
如果他没有看到气泡,或者说反应再慢几秒,早就随着那一声巨响灰飞烟灭了!
据说这种炸过界的事,在矿区经常有,也常常会造成意外的灾难。
出事矿井的张老板此刻早就赶过来道:“小伙子反应真敏捷,要知道多少老矿油子在这种情况下都跑不掉!”
周夏仅仅是过来溜达片刻,就能遇上矿井事故,这运气也实在好得惊人。
可见矿工们的工作环境实在恶劣,连带着进进出出的骑手们,不知何时就会被牵连。
他原本还打算再多走几圈,见状只想早点撤了。
这时只见一堆人,慌慌张张地从另一座矿山赶过来,边跑边喊:“有谁会潜水吗?”
原来,这边矿山紧贴着一个小型水库,因为天气很热,有几个小孩刚才在水库斜坡上玩。
爆炸声响以后动静太大,几个小孩当场被吓得滑下去,落进了水库。
现在已救上两个,但还有个小女孩,是一位胡老板的孙女,一直没救上来。
家里人的意思是,哪怕算救不了,也要捞上来。
否则水闸一开,人就会被冲走,那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周夏心里一动,想自己如果能帮这位胡老板找到人,骑手联盟接下来再想和煤矿里的老板们谈事情,就容易得多了。
他以前下海潜过水,也到河里救过人,倒是有几分把握。
等他把潜水的意思一说,矿工们都很激动,立刻拥着他到了水库边上。
还有人热心地拿来了潜水设备——装备都很陈旧,救生绳都是麻绳,潜水服还是冬天那种肥大款,水下行动很不方便的那种,和专业救援队相差很大。
有人殷切道:“这个装备没问题吗? ”
木已成舟,现在不容退缩,周夏只好尴尬地笑笑。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深呼吸一口气,穿好潜水服,又背上气罐,压上铅块,缓缓走入了水库中。
当水没过他嘴唇的时候,他才有些慌了。
因为他意识到这次是捞人,和以前下海赶鲸鱼或者捡东西,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