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温度的室外，空中飘着雪，落在人的肩膀上，又化成了一抹微凉的水渍。

圣诞老人之家的门口结了一层厚厚的雪，上面都是脚印。

三人打了个照面，短暂的沉默后，还是宇希率先开口：“蓝茵。”

许是天气太冷了，少年一开口，随之空中形成了一团水雾。

他生硬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有些发颤，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方才见到了蓝茵和苏寻安手上的同款项链。

而后，宇希的视线移动了一寸，落到苏寻安的身上，又说：“苏博士……好巧啊。”

“你好，宇希同学。”苏寻安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大大方方地同宇希打招呼。

可此时，宇希的目光已经没在他身上停留了，而是看向蓝茵，咽了咽喉咙，很轻地说了一句：“茵茵，教堂的活动一结束我就出来了，但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还给你发了消息，但是你没回我。”

蓝茵怔了怔，而后从厚实的外衣兜里掏出手机，只见剩下百分之二十电量的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

“不好意思啊宇希，可能是天气太冷了，手机自己关机了。”蓝茵见如此，只好道歉。

“没关系，”宇希说着，又警惕地看了一眼苏寻安，接着说道，“我猜你应该也是来这里的，所以我就来这里找你了，我们之前约定好的嘛。”

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的，宇希把两人约定要一起去圣诞老人之家的事情说了出口。

此刻的苏寻安也一字不落地听了下来。

闻言，蓝茵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苏寻安，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高领毛衣挡住了她的视野，基本上是看不到苏寻安的表情的。

就在她以为苏寻安会像过去的无数次那样，对他们“小孩子”的话不放在眼里之时，男人忽然开口了：“你们还约好了？”

低沉的声音，与漫天飘洒的雪花融在了一起，让整句话的温度都变得异常冰冷。

没等蓝茵说话，宇希抢先一步回答了：“对啊，我跟蓝茵早就约好了，只不过计划发生了一些改变，不过幸好我赶过来了，我们还是可以去圣诞老人之家打卡。”

这话像是在回答苏寻安，也像是提醒蓝茵。

“我想不必了，”苏寻安的声音依旧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我们刚刚从里头出来。”

宇希到底是没有苏寻安那般沉稳，方才那句话就惹得少年一阵恼意。

他自然是气不过，酸溜溜地回了一句：“苏博士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苏寻安故意拉长尾音，略微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你不必多此一举再陪她去了。”

“我们早就约好的，苏博士这样跳出来截胡难道就不觉得有哪里不妥吗？”宇希反击道，他自然不会让自己再口舌上落下风。

可他越是着急，越是显得苏寻安游刃有余，哪怕是说着“互掐”的话，也显得他格外绅士和淡定。

就在两人气氛剑拔弩张之时，苏寻安忽然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回旋了一句：“天气这么冷，不如到车上说，我还可以送你们回学校。”

可宇希还在气头上，苏寻安的建议他根本不愿意接受，下意识就是反驳：“我想我并不需要苏博士大费周章送我。”

“你不怕冷，但茵茵怕冷。”苏寻安说话的样子依旧轻飘飘的。

可这句话却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作用，一下把宇希的怒火浇灭了。

归根到底，无论是少年的冲动，还是男人平静的周旋，两人的冲突、争吵的症结，都在蓝茵身上。

这话说完，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蓝茵身上，好像在等她做一个决定。

蓝茵感受到目光的瞬间，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那我们还是先上车吧。”

-

苏寻安很没有食言，还赶在圣诞的钟声敲响之前把两人送回了学校，而后自己又原路返回。

不同之前，苏寻安这回并没有目送蓝茵进学校，许是宇希也在的缘故。

蓝茵甚至还没来得及问苏寻安为什么会在这里、住在哪里这些杂碎的问题，两人带车就从她眼前离开了，只留下雪中的一缕散去的尾气。

宇希和蓝茵一前一后地走在学校的路上，昏暗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直到现在这一刻，苏寻安已经离开了，蓝茵依旧觉得今晚的经历很不真实，这个人怎么就这样没来由地出现了，怎么还带她去了她最想去的地方，还送她回来……

许是想得太出神，忽然，她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她猛然抬头之时，只见本来走在她前头的宇希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转过身去等她。

她就这样直直地撞到了宇希的胸口上。

“抱歉，”蓝茵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开身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我快撞上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

“蓝茵，”宇希顿了顿，好像鼓足了勇气，接着说道，“你之前说喜欢的人，是苏博士吗？”

闻言的蓝茵浑身一震，即便这个已经是她在心里反复确认的事实，但被人这样直接说出口的时候，还是会为之惊了惊。

蓝茵垂了垂眼皮，而后再次抬眸看向少年的时候，笃定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是。”

她不想撒谎，更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违背自己的内心想法。

“以前是，那现在呢，你现在还喜欢他吗？”宇希薄唇微启，又问了一句。

这下把蓝茵问得愣住了，一直以来，“喜欢苏寻安”似乎成了习惯，她从不会怀疑过这一点，可当宇希把这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她却一时不能脱口而出地说出答案。

还没等蓝茵回答，宇希又接了一句：“如果你还不确定的话，可以跟我试试吗？”

“因为我喜欢你，蓝茵，很早之前就喜欢了。”宇希又说。

猝不及防被表白，蓝茵更是被惊得呆在原地，像不会动了似的。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她的脑子快要跟不上速度了，她双眼望着宇希，试图从对方的目光中，找到一丝破局的线索。

昏暗的路灯下，宇希的脸逆着光，只剩下一个凌厉的轮廓，少年长得俊朗，周身散发着年轻张扬的气息，帅是真的帅，他的能力、他做事的风格也确实吸引人——

可是，偏偏这个耀眼的少年，被命运安排在了苏寻安之后出场。

或许人生的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如若早一些出现，蓝茵或许就会爽快地答应他了。

可如今，她在十八岁的那年遇见了令人无比惊艳的苏寻安，从今往后，她都会忍不住拿生命中每一个向她示好的男孩同苏寻安比较，而后又会无一例外地被比下来。

可惜世间只有一个苏寻安。

他就是他，那年玉兰树下的邂逅，成了萦绕在少女梦里最纯净的回忆，成了无法取缔、无法超越的存在。

“对不……”还没等蓝茵说完，宇希就忙不迭地打断了她。

“等等，”宇希喘了口气，说道，“你、你先别急着回答我，可以再考虑一下吗……？”

看着宇希像小狗一般的眼神，蓝茵不好再说太过决绝的话，但她也没点头。

“你再想想。”宇希撂下一句，转头就跑了。

不多时，路灯下就剩下少女一个人了。

就在这时，不偏不倚，圣诞零点的钟声响起，与此同时，随着一阵凉风迎面而过，天上飘选的雪花更加密集。

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雪花旋转，飘荡，落在她的头上、肩上，没有急着化成水，而是成了白色的点，聚集陈一团。

路灯下的蓝茵，好像一具雕塑。

忽然，她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于是，她警惕地回头。

转身的瞬间，高挑的男人穿着呢绒外衣，没有丝毫犹豫地大步向她走来，金丝边框的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让蓝茵一下就确定了来人是谁。

“茵茵。”苏寻安走到她的面前停了下来，此时他的手上依旧带着蓝茵的同款手串。

蓝茵眼前划过一丝惊讶，张了张口，问道：“寻安哥，你、你怎么进来了，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没有，”苏寻安回答得很干脆，“我刚刚去停车了……宇希走了？”

蓝茵下意识地瞥向宇希离开的方向，点点头，回答道：“对。”

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在听到蓝茵回答的瞬间，苏寻安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寻安哥，我还以为你回去了，毕竟，这么晚了。”蓝茵语气很轻地说道。

一见到苏寻安就疯狂地找话题，似乎成了她的一种习惯。

“本来是要回去的了，不过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然后就折回来了。”苏寻安说话时的样子十分正经。

“什么事？”蓝茵歪了歪头。

苏寻安不假思索地应道：“圣诞快乐，茵茵。”

蓝茵一怔，露出了略微无奈的笑容，问道：“你折返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毕竟，在蓝茵的认知里，苏寻安极其理性，是绝不可能做这样看起来很幼稚又浪费时间的事。

谁料，她却听到了苏寻安肯定的答案——

“对，”苏寻安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我怕有人比我更早说了。”

“我想成为第一个对你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