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又被带回了大理寺，还是安排在上次那间厢房。
大理寺的人去了崖底，将红芜的尸体带了回去，结案。
温言呆呆地坐着，她想了许多，也想不明白红芜为何一定要那样做，那样的她跟她认识的红芜一点也不一样，可证据却完完全全摆在眼前叫她不得不信。
裴青衍向姜颂禀告完，便去了厢房，还顺道带了一些早食。
温言木然的喝着粥。
裴青衍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嗯？”温言看了他一眼，“好。”
马车行驶在道上，温言看着外面发愣，良久，才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问道：“红芜姐为何要对付冯家？”
裴青衍愣怔，随即道：“报仇，冯家当年害死了她的阿姐。”
温言目光微动，这件事还是裴青衍说出来，她才知晓，之前从未听红芜提起过，可是若只是复仇，红芜根本不可能还要大费周折，那么就是还有其他的目的。
“若只是复仇，杀了那人便好，红芜姐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你就没成想过她受人指使吗？”
红芜一平头百姓，就算是有心，以乐师之身，又如何能左右远在千里之外的暨州，调换赈灾粮食。
裴青衍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说道：“红芜姑娘亲口承认，证据确凿，如今她已经死了，此事便算了了，就算如你所说，那也不重要了。”
“为何不重要？”温言质问道：“因为那人是达官显贵是吗？是因为本来就是他与冯家的争斗是吗？是因为红芜姐不过一小小乐师，就应该成为那人的替罪羊去死，是吗？大晟的法度是只为了百姓而定，那些人例外是吗？”
“阿言，不是没一件事都需要分出个对错，都要连根拔起。”
“你避重就轻，说到底，你就是在为你们这些身居庙堂之人开脱。”
“不是开脱，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处置或者不处置，处置谁或者不处置谁，亦或是该如何处理，都不是大理寺能左右的，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持刀者，你所言只是你的一概而论。”
温言笑出声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终归是个笑话。”
裴青衍知温言心绪不佳，他也知温言所说不无道理，只是皇权之下，身处其中的人更能体会到其中的无奈和心酸。
剩下的半程，两人相对无言。
快到了医馆，温言才道：“抱歉，我不是要同你发火，我只是觉得，不公平。”
“也是我，说不清楚。”裴青衍道。
许夫人一听说红芜的事，本来想去大理寺看上一眼的，可她又进不去，此事也没个定论，还是算了，她便一早来了医馆，在医馆等着。
她等了一早上都没等到温言回来，她不免有些担心，想着若是过了晌午还不回来，她便去一趟大理寺探个究竟。
接过，人就是经不起念叨。刚与小莲说了几句，温言就回来了。
许夫人起身仔细看了一番，视线这才落在送温言回来的裴青衍身上。
她施施然行了一礼，不忘做生意：“见过世子，近日绣坊到了一批新货，明日我送一些去府上，不知可有长公主殿下看的上的。”
“有劳。”裴青衍礼貌笑笑，“在下定然会替夫人转交的。”
“多谢世子。”
裴青衍离开后，许夫人打着扇，玩笑道：“大理寺三天两头的进，你也是厉害。”
温言苦笑，“不仅厉害，还很‘幸运’。”
许夫人不再嬉皮笑脸，难得见到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她认真的问道：“红芜所做之事？”
“铁证如山。”
“看不出来呀，没想到她一澜尘酒楼小小乐师，竟然有此等能耐。”许夫人轻笑一声，似在感慨：“可惜，终究棋差一招。”
“所以。”许夫人往桌上一靠，道：“红芜真的绑了你，可，你不应该在我城外的小屋里吗？怎么，嫌弃了。”
“没有，只是那时……”
温言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同许夫人说了，她是因为那场大雨，才误入了那间破庙。
“所以，她挟持你，应当是为了与我们划清关系。“
听得许夫人如此说，温言想起之前红芜同她说的，她和许夫人不过是被她骗的可怜人，她也是那时才反应过来。
两人不避讳，小莲就在一旁默默听着，只字不言，她与她们不同，与红芜姑娘并不相熟，只是见过两次。
温言一脸疲惫，摆摆手，道：“行了，许夫人，我很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行行行，你去休息吧。”许夫人催促道：“赶快去呀。”
温言没再停留，直接回了后院。
堂前又剩下了许夫人和小莲两个人。
小莲正在整理药材，许夫人忽然凑到小莲跟前，把小莲下了一跳。
许夫人支颐着笑，像是要把小莲生吞活剥了似的，她悠悠的唤了一声：“小莲。“
小莲看不透她心中的盘算，心有防备，“许夫人何事？“
“小莲，你擅商道，而不擅医道，有没有考虑过做生意。”许夫人问道。
几乎是许夫人话音刚落，小莲就答道：“没有。”
“为何？”许夫人很是震惊，“你求医道不就是为了寻条路子嘛，而做生意能给你带来更多的钱，你要是不懂，我可以教你，我真的很看好你。”
“可是……”小莲手指绞在一处，“可是，女子经商多有不便。”
“何止经商。”许夫人觉得小莲这是在杞人忧天，“行医与女子而言便是易事吗？女子经……不对，女子立于外世，多是不便，像你现在假小子的模样，而我现在是许夫人。”
“所以，什么丈夫故去的故事都是你编的，阿言知道吗？”
许夫人实在想不通小莲每次抓中的点，便道：“她当然知道，不说这些，就问你一句，跟不跟我学。”
小莲还是果断拒绝。
许夫人扫了兴，没再说什么，转头回了绣坊。
…… ……
陆寻安驾着车往大理寺赶，远远便瞧见大理寺门口停着的马车，是萧慕河的马车。
陆寻安“咦”了一声，对里面的裴青衍道：“公子，前面是二殿下的马车。”
裴青衍淡淡应了一声，二殿下的马车出现在大理寺有什么好奇怪的。
“二殿下受了伤，不应该在休息吗？”陆寻安嘟喃。驾车驱近，他瞧见二殿下的小厮似乎在往他们这边看，好似是在等着他们。
“公子，二殿下，好像是来找你的。”陆寻安道。
“难不成每个到大理寺来的人都是来找我的？”裴青衍无奈道。
陆寻安一听，嘻嘻笑了两声。
等到马车停下，小厮走了过来，恭敬道：“世子，我家殿下有请。”
“你看，我就说，二殿下是在等我们。”陆寻安激动道，突然头挨了一下，“你干嘛打我？”
裴青衍嫌弃道：“再这么嚷嚷下去，是想让整个大理寺的人都出来吗？”
挨了训的陆寻安立马闭上了嘴。
萧慕河只是回府简单梳洗一番，便来了大理寺来寻裴青衍，结果很是不巧，就在他刚来前不久，裴青衍便出去了，送温言姑娘回家，他懒得再来回跑，便在此等着。
“见过殿下。“裴青衍行了一礼。
“自家兄弟，不必多礼，快坐。”萧慕河说道：“我找你，是为了一件事。“
“表兄直说，能帮的青衍一定帮。“
“你肯定能帮。“
萧慕河拿出册子，上面记着名录和证据，还有盒子里装着的往来信件。所有的有关冯家的证据全部是红芜寻来的。
他们本打算借此机会，进行对冯家的彻查，可惜还是低估了冯家。
消息一出，他们便派人去寻了证据，虽然被红芜拦下了，但天有不测风云，被萧照月撞了个正着。
裴青衍没有打开，而是问道：“这些是？”
“冯老忠良，可不是冯家每个人都如此，要是不被小妹撞见再过上一月，就一月，此事便算功成……”
“等等，我不适合知道这些是吧？”裴青衍打断道，这些事知道的越少，牵扯越少。
萧慕河愣住了，定眼看他，一字一句，诚恳道：“可现在，我只有你能信任，青衍，你身上有一半是皇家的血脉，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能摆脱的，冯家之事必须交由太子殿下。“
裴青衍身心俱疲，这些事应付起来，比应对边关的战事还要累，怪不得爹娘会在北境待上十年，无诏便不准备回了，就算回了，也躲到了别院里去。
“所以表兄的意思是，是舅舅要处置冯家？”
“你就没有半分察觉？”
裴青衍没说，他如何不知晓，冯老三朝元老，朝中势力过半，话语权甚至重过圣上，任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不能容忍冯家，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而萧慕河便是那个机会，萧慕河为报恩师之仇，暗查冯家，圣上便顺水推舟。
“只是，表兄为何不亲自交给太子殿下？”
“我要离开盛京，等不到太子殿下剿匪归来。”
“离开了盛京，要去何处。”
“你可别忘了，我可是有封地的。”
一时疏忽，裴青衍倒是真的忘了，而且就算不回封地，大晟疆域辽阔，有何处去不得。
“你后悔吗？”裴青衍突然问道，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这些。
后悔吗？萧慕河神色浮现一丝落寞，“唯一的后悔的，是没能护住她。”
“对了，还有一样东西交给你。”萧慕河忽然想起来，他离开盛京之后，此后便不会再回来了，澜尘酒楼倒不如交给裴青衍，以备他不时之需。
裴青衍不肯收，肯定带着条件的，果不其然，条件便是冯家倒台之后，他恩师的昭雪书。
奈何挡不住萧慕河一通利弊分析加硬塞，澜尘酒楼还是交到了裴青衍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