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似陆殊雪所预料那样，燕不屈的脸色果然并不怎么好看。
燕不屈心思深沉，本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人物，如今却按捺不住，面泛寒光，十分冷锐。
这样感觉并不是第一次，上次他让黎皎皎改口掩下小叶村的事，就曾被黎皎皎拒绝。他忘不了黎皎皎那样眼神，故而对黎皎皎亦是极狠。
如今却有了第二次。
不同在于，这第二次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燕不屈蓦然深深呼吸一口气，收敛面上神色，一张面容也是平静无波，仿佛并未跟黎皎皎说过话。
燕不屈心里却冷冷想，他绝不会再原谅黎皎皎了。
他知黎皎皎一开始是想要回到雪川宗的，无论是对李婉华的答复，还是趁势寻出凤凰之女拿捏陆显之，都显露出黎皎皎使了功夫。
只不过黎皎皎脾气一向很大，而向何昭娆道歉更是黎皎皎逆鳞。
故而黎皎皎不管不顾，非要争一口气。
燕不屈冷冷想，不错，向何昭娆道歉确实是在折辱黎皎皎。可是那又如何？他不会因此体谅黎皎皎什么。
便算是屈辱，黎皎皎也该受着，她本不应该有什么脾气。
自己对黎皎皎最后一丝耐心也消磨殆尽，以后黎皎皎无论如何求饶，他都不会软下半分心肠。
加入神山之试又如何？
这几年也有些雪川宗之外的小宗门参加神山之试，可等神山之试结束以后，这些小宗门都会陆陆续续被针对，不是内斗灭门，就是发生什么事故元气大伤。
因为这些小宗门不安分，这样的痴心妄想，居然还企图得到神明的奖励。
天无二日，唯我独尊。
整个玄天境，只有一个雪川宗可以独大！
于燕不屈而言，黎皎皎也不过是沦为铲除对象之一了。
玉液境又如何？胆敢企图分得神明赏赐的小宗门多半会有一个玉液境的门主。这偌大玄天境的天才修士，本就是车载斗量。
黎皎皎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黎皎皎跟何昭娆争风吃醋，如此斗气，再怎么样都是小打小闹。哪怕黎皎皎因此离开宗门，于燕不屈而言也不过是个有趣故事。
但黎皎皎居然敢参加神山之试，那便触及了燕不屈乃至于雪川宗真正逆鳞！
燕不屈甚至冷冷想，黎皎皎很快便会后悔如今的一时冲动。
因心存杀意，燕不屈反倒冷静下来，可不待任何情绪望向黎皎皎。
黎皎皎一双眸子晶莹，宛若上等的玉石，容色微敛。燕不屈目光从她鼻峰游离到淡色的唇瓣，凝视里渐渐有几分热意。
清风拂过，黎皎皎墨衣翩飞，宛若一朵绰约多姿的墨莲。
黎皎皎不似画像里一身红衣，却比画中模样美上十分。
这真人的风韵，到底不是画中死物可以比拟。
燕不屈不觉想，等她走投无路，不偌废去修为，使她成为自己禁脔。
他目光游离，落在了黎皎皎扣着剑柄的玉手之上。
黎皎皎手执非墨，可见极为绷紧，不似表面上那般轻松。
燕不屈心生轻蔑。
离开了雪川宗，黎皎皎的佩剑都已是千剑谱上百名开外，好生寒酸。
已穷酸成这样，还闹性子，注定会悔不当初。
他如此凝视时，黎皎皎亦有所觉，不觉抬头回望过去。
两人目光相触，燕不屈耳边便响起了黎皎皎细微嗓音：“燕仙长，若非你总逼我认错，如此偏心何昭娆，何至于此？”
黎皎皎嗓音聚成一束，只有燕不屈能听得到。
她故意说出这么几句话，就是骗燕不屈误会。这样的话看似闹性子态度倨傲，却也透出了几分怨怼之意。
如此一来，燕不屈会觉得自己参加神山之试，乃是因为一时赌气。
一切不过是争风吃醋。
如此一来，燕不屈虽绝不会原谅自己，可也会放松几分警惕。
燕不屈心里并不觉得意外，愈发觉得黎皎皎幼稚，亦生出了几分不耐。
黎皎皎根本不知她一时意气，却错得离谱。
这时陆殊雪已经被扶下来，何昭娆也在陆殊雪的身边，这样子的面露关切。
不过何昭娆虽面上急切，心思却在别处。
她听着周围之人暗暗议论，无非是原来黎皎皎疯得厉害，燕不屈如此放软身段，黎皎皎却拒绝入雪川宗。
这么一副骄纵的性子，当真不知晓是怎样养出来的。
何昭娆心里却轻蔑一笑，旁人可并不了解这位燕仙长。
燕不屈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他轻描淡写让黎皎皎给自己认个错，其实是给黎皎皎极大的精神压迫。是要黎皎皎放下自尊，放下情谊，彻底折腰臣服。
只是燕不屈大约也未曾想到黎皎皎会这么不驯。
让何昭娆相信黎皎皎不愿意回雪川宗？怎么可能！
如今这般局面，无非是黎皎皎放不下无谓的自尊，大受刺激，故布局失利罢了。
黎皎皎，大约也是有几分心机，也会造势，可性子也太急了。
也是，毕竟是天之骄女，被人捧得习惯，怎么也不肯真正伏低做小。
何昭娆一时觉得自己目的达成，算计得逞，当真阻了黎皎皎再入雪川宗争宠。
她甚至忍不住感慨，陆师姐啊陆师姐，你可真是我的福星，竟将矛盾激发至此！
何昭娆暗暗得意，看着陆殊雪受伤样子也多了几分货真价实爱怜。
此刻已有医修上前，替陆殊雪处理伤口，何昭娆也顺理成章的退后了一步。
当然得意之时，何昭娆还觉得有些不完美，因为这份胜利只在自己心里，旁人并不知晓。
那些人被燕不屈演技所误，恐怕还当真以为黎皎皎是燕不屈心尖儿宠，是什么极要紧的白月光。
实则以何昭娆对燕不屈了解，如今燕不屈怕是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不过不要紧，以后日子还长，她一定会让自己心爱的燕仙长展露对黎皎皎无情之处。而众人眼中，燕不屈唯爱之人也独独只有她一个！
现场风波已歇，雪川宗弟子擢选也是正式开始。
但见燕不屈手指一挥，捏碎储物珠，万千光芒掠出，浮于半空之中。如此光辉璀璨，宛若星云银河。
一旁自有修士宣布规则，有意成为雪川宗弟子者，捕捉一道讯光为凭记，踏入大阵之中。每每通关，必有功德奖励，等功德数量足够，便能被讯光传出阵外，便算通关成功。
旋即就是燕不屈亲自开启为这些新弟子备好的擢选大阵。
只见燕不屈长袖浮动，空中也被生生划破一道裂痕，裂痕不断扩大，赫然正是法阵入口。
黎皎皎曾经入过一次，自然知晓这擢选大阵内部空间极大，靠着繁复的阵法将阵内分割成不同空间。每个弟子从同样的入口进去之后，便会随机踏足不同地方。
那时黎皎皎初入雪川宗，还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神奇的阵法，彼时也是目瞪口呆，目眩神迷。
不过五年光阴匆匆过去，黎皎皎也不是当初那个大惊小怪的小姑娘了。
她瞧着那些修士纷纷摘去讯光，投身阵中，一个个面上也泛起了急切之色。
雪川宗乃是玄天境第一大宗，又怎么能不让人趋之若鹜？
曾经黎皎皎也是怀着逐日之心投入雪川宗，只不过离太阳越近，便越发危险罢了。
不过纵然过去五年，竟也还有人议论当年之事。
当初那一批新弟子之中，黎皎皎是最快攒积功德，顺利出阵的。如今旁人议论，也不免拿曾经跟现在比较。
如今黎皎皎已经离开雪川宗了，也不知可有人能超越黎皎皎，更快通过阵中考验？
虽然不好大肆吹捧黎皎皎，不过在场吃瓜路却隐隐觉得并无此等可能。
何昭娆当然也听到了耳里，一些不好的记忆顿时浮起在何昭娆心头。
其实五年前何昭娆也在，可她有自知之明，并没有投身于法阵之中。她曾经哀求过燕不屈，说燕不屈使个法子让自己入门如何？
可彼时燕不屈也只是轻轻含笑，说何昭娆如此聪明，有本事自己踏入雪川宗，若能成功作弊，也是何昭娆自己本事。
那一刻她隐隐察觉燕不屈对自己轻鄙。
燕不屈十分贪心自私，总觉得何昭娆天赋不高，那何昭娆便有些瑕疵，便配不上他。
那一年，何昭娆戴着面具，混迹于人群之中。她虽是恼恨，终究并不愿意硬吃苦，并不愿意去阵中受苦受累。
她当然记得五年前黎皎皎风头正盛，耀眼发光，碾压得自己一无是处。
燕不屈那时便瞧中了黎皎皎。
如今过了五年，何昭娆不得不继续听旁人对黎皎皎吹捧。
她慢慢掐了一下自己手心，虽知今日之后黎皎皎会被不断打脸，乃至于一无所有，却仿佛沉不住气，恨不得黎皎皎今日就被打脸。
当日之辱，宛如心魔。
不过今日，何昭娆也要忍一忍，要低调得不能再低调。
慢慢来，自己要一点一点将属于黎皎皎一切蚕食干净。
至少如今，黎皎皎已不在雪川宗中了，今日黎皎皎又失言，再也回不去。
慢慢来，不用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