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华离开时,方惜月也行礼相送,模样倒也恭顺。
方惜月是黎皎皎新弟子,李婉华也瞧出她对新拜的师尊甚为恭顺。她想黎皎皎倒是好手腕,将新弟子是制得服服帖帖。
本来李婉华起了心思,看能不能将方惜月笼络一番,以后说不准能有用得着地方。可如今李婉华也歇了心思,打消了主意。黎皎皎那般凶狠,李婉华也不敢再如何招惹。她只心里暗暗吐槽,却不知黎皎皎在新收的弟子跟前,可会露出那副要挟人的可厌面容?
送走了李婉华,方惜月也不觉生出了几分困倦之意。
这也并不奇怪,短短时日,她已聚气九阶,即将破境。一个人升境之时,本便易内息不稳,容易犯困。黎皎皎从前也升过境,彼时也十分贪睡,后来升境之后自然便好了。
方惜月迷迷糊糊,竟不自禁坠入了梦乡。
她又回到自己摘取剑花时情景,彼时她不过是聚气四阶,虽是同门中佼佼者,可也算不得拔尖出挑。
方惜月本来并不能摘下剑花的,可彼时雪峰之中,忽有地面炎息喷吐。她借着这股炎息之势,摧力顺势引导,竟引发不可思议的力量。
借助外力,她顺势降伏了一朵剑花。
可那样情景本来只是意外,可一不可再。出了雪峰,便再无天然地势形成的炎息可借势。
这也是方惜月被陆殊雪怀疑的原因之一。
因为那时魏晚晚已经是聚气五阶,修为本胜于她,又怎么会是方惜月摘了剑花?
后面的事方惜月那时已经不记得了,因为彼时她已脱离昏厥。
这时节,她耳边却传来了细碎的铃铛声,叮叮咚咚,不绝于耳。
她那日在雪峰昏迷时并未听着什么铃铛声,那便不是梦,而是现实。
方惜月也不觉打起精神来,她睁开眼,却是有客人到了。
伴随这位贵客到来,天边云霞变换,香车擦云生雾。对方修士必然是玉液境,方才会引天生异像。
半空鸾鸟鸣响传来,那鸾鸟七彩羽翼,周身环绕着淡淡的灵光,乃是五品灵禽。以此珍禽拉车,主家身份必然不凡。
巨鸾拖着一辆极致奢华的鸾车,车璧以极稀有的灵香木雕琢而成,车前挂了一盏五彩莲花灯。
这是飞月楼楼主白月情车驾。
伴随鸾车缓缓沉下,车里传来一道清越女声:“白月情拜见黎府主,还盼黎仙子不吝一见。”
雪川宗诸峰之中,除开月剑台,要属飞月楼最富,内藏灵宝无数。而飞月楼能守住这么些个灵宝,也自然有些本事。
方惜月也不免感慨师尊这洞府来客是一波接着一波。
本来谁都知晓黎皎皎是雪川宗弃徒,哪怕开辟洞府,别人因为雪川宗缘故必然要避而远之。
不过黎皎皎这门庭可并不冷落。先是方惜月自己哭着跪着恳求黎皎皎收自己为徒,再来就是裴云峥这个绝品丹师跑来当长老客卿。李婉华抛来橄榄枝求黎皎皎回归雪川宗,如今又来了个飞月楼的白月情。
方惜月眼尖,看着鸾车后还系着十数口箱子。
可能怕引起误会,白月情也是有话直说:“今日前来,为贺黎仙子开府之喜,特意送些灵草丹药,衣衫佩饰,不过是小小心意,还盼黎仙子收下。”
这是求着黎皎皎收礼的。
方惜月一时如坠梦中,只觉得自己这位新师尊有说不得的好运气。
不过方惜月很快也清醒过来,顿也觉得怕是有些不妥。
当年就是师尊指证,方才使得谢慈下三十三狱,曾经风光的好日子也一去不复返。
剑主谢慈有六大血奴,与之签下生死之契。若谢慈身死,那几个血奴必然也会随死。这六个血奴据说皆是当世大修,露出身份的却只有两个,白月情便是其中之一。
身为谢慈血奴,今日白月情却送上重礼,却不知是什么缘故。
此时鸾车已落地,白月情现身。
她身量高挑,一身紫衫,气度出尘,只是眉宇间有淡淡凉意,面颊上有一颗殷红血痣。
白月情手指一拂,身后十数口箱子齐齐打开,内中果然是珍惜灵药,件件都是上上佳品。
如此反常,方惜月心里也难免有些不安。
好在这时节,黎皎皎已经现身,不必让方惜月应对。
黎皎皎脸色可并不怎么好看,一双饱满漂亮杏眼满满都是警惕之意。
她都能想得到谢慈对自己是如何的恨之入骨,恨不得将自己拆骨吃肉,乃至于挫骨扬灰。
白月情是谢慈血奴,这些物什自然是谢慈令人送来。
想不到自己落魄了,居然是谢慈来送温暖。
黎皎皎也直接说道:“我与谢慈有仇,谢剑主送上这些,不知是什么用意。”
白月情面上泛起虚伪客套笑意,正欲回答,却有人抢答。
裴云峥:“因为他善!”
裴云峥已飞快掠来,从箱中取出一枚紫灵参,嚼了一口:“是五品的紫灵参,药性浓郁,难得一见。府主若是担心有毒,我也替验一验。这无论什么样毒,也是逃不过我这一双眼。”
裴云峥已是穷得地里刨土自种灵草,此刻也是跟寻常人饿了三天一样眼冒绿光,那小手已经麻溜将这些奇珍异草顺入法宝囊中。
他是激动的心,发颤的手,不要白不要。
谢慈不是大善人是什么?
黎皎皎兜比脸干净,而人家这是给三天饿九顿的灵叶府送了饕餮大餐。
黎皎皎面颊顿时发热,而裴云峥当然也不是不知道。
他还不知道黎皎皎,不就是觉得人前失了面子?
但裴云峥本来也是对黎皎皎心生怨言,心忖黎皎皎若平日肯多怜惜自己几分,待自己稍微好些,自己多少也会人前顾全一下她面子。
有裴云峥这么说话,白月情倒也没说什么了,只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容落在了黎皎皎眼里,却是说不出的扎眼,越发觉得丢人现眼。
黎皎皎也冷着脸,缓缓说道:“当初我从雪川宗离开,燕不屈让人跟我说,说一器一物,都不许带走。那时候,我险些连一件自己衣裳都没有。从那时候我便告诉自己,别人的馈赠都是虚无飘渺。”
“裴云峥,我知晓你舍不得。可离开了雪川宗,又接受了另一个人恩泽,终究也并非靠自己,这其中有何差别?”
她深深呼吸,又缓缓吐出来,似有无尽决心:“所以,还请你还回去。”
裴云峥手脚极快,已经将十数个箱子都搜刮空了送入法宝囊,他转身看着黎皎皎寒霜一般面色,也是有话说:“这其中自然也有区别。你瞧白仙子送的大半都是上品灵植,炼成药丹,你吃了以后,她想讨也讨不回来。你离开雪川宗,衣衫法器还了回去,可燕不屈能让你把吃过的丹药吐出来?”
“再者你什么都没有,是你不懂居安思危,太过于相信燕不屈的缘故。要是你早有防备,上下其手,私底下转移些燕不屈给你的好处,又何至于措手不及,如今一穷二白?”
黎皎皎这逼格绷不住了,忍不住骂他:“你在丹峰也是上下其手,然后见势不对便立刻弃了丹峰来我这儿吧?”
她跟裴云峥认识也有几年了,也还时不时感慨,裴云峥当真是个人间极品。
裴云峥脸皮厚,没有半分不好意思:“我若不是上下其手,你近来跟惜月吃的玄灵丹又是打哪儿来的?不过罢了,我并不与你计较,这个恶人,我当便是。我忍辱负重,我不要脸。”
两人这样争执时,马车之中一双妙目盈若秋水,暗暗打量着黎皎皎。
这鸾车里除了白月情,尚有另外一人,只是未出马车。
其实黎皎皎也察觉到了,不过也没必要点破就是。
那女修面覆白纱,凝神端坐,从头发丝到手指尖都十分精致。她虽不露容貌,可举止之间却也是动人之极。
何昭娆之前,玄天境曾经的第一美人儿便是师恕雪。
谢慈喜爱她的声音,便将她养在身边。只是谢慈虽觉她声音极美,可容貌却是平平。据闻从此以后,师恕雪便以白绢覆面,再不人前露出真容。
因深居简出,后来师恕雪名声也渐渐淡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如今却来到了灵叶府。
于师恕雪而言,她难得有一丝好奇,好奇剑主惦记的黎皎皎究竟是怎么样一副模样。
那时雪川宗的风言风语也传入了师恕雪的耳中,师恕雪没有问,可旁人问了。
彼时谢慈也尚未获罪,正得意时候,白月情也面露好奇:“不知剑主对那黎皎皎可是当真喜爱?若当真喜爱,我为剑主谋来如何?”
那时师恕雪听了,也不以为意,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谢慈豢养的六大血仆都那样儿,千方百计的讨谢慈欢心。只要谢慈肯笑一笑,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当初谢慈说自己嗓音好听,便是血仆之一的宁玉仙出面,将自己带到谢慈身边。
无论谢慈想要还是不想要,师恕雪本来都不会觉得奇怪。可那时谢慈却说:“她之种种,皆由我操心,你们不必插手。”
那时候师恕雪就生出了一丝好奇。
她不似六大血仆,常年不在雪川宗。如今倒终于有机会,观察谢慈分外上心的这位黎皎皎。
师恕雪善于望气,看出黎皎皎已经是玉液境,这当然也算了不起。这整个玄天境,玉液境的修士也不过区区五十余人,个个皆是一派之长,一方大修。
若黎皎皎得罪的不是燕不屈,如今日子应该也算不错。
年纪轻轻就如此境界,也许以后还有别的机缘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