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临近中午,弗伊才从宿醉中醒过来。
她手肘撑在吧台上,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头痛的感觉缓解了一些。老板哈里贴心地为她倒了杯热水,弗伊微笑道谢,刚把杯口递到唇边。
“那个……”
弗伊抬起眼皮,就看到伊桑手指纠缠,在椅子上来回扭动。一副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在心头徘徊,犹豫不决的模样。
抿了口温水,舌尖上的伤口痛了一下,她皱了皱眉,心想,最近天干物燥有点上火啊。将水缓缓吞咽下去才说:“伊桑,说了多少遍了,身上痒就去洗澡。”
“要不你去跟利威尔兵长道个歉吧……”伊桑不扭了,他眉尾向下耷拉着,苦口婆心道。
弗伊:“啊?道什么歉?”
“你昨天喝醉了干了什么,你不知道?”伊桑难以置信的睁大眼。
弗伊一脸懵逼地摇摇头。
伊桑眨了眨眼,伸手端起酒杯,然后喝了一口,又看向她,犹豫着难以启齿的样子,仿佛在与自己做拔河比赛。弗伊没了耐心,直接夺下他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一字一顿道:“快——说。”
“你昨天喝醉了强吻了利威尔兵长。”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几乎听不见,似乎觉得很丢人,说完又尴尬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怎么这些词她听起来都很熟悉,连起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弗伊当即哈哈笑了两声,拍着伊桑的肩膀说道:“伊桑,我最近没整你吧?你可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这可比世界末日来了都恐怖。”
伊桑面无表情地喝光了杯中的甜酒,目光诡异地望着她。
弗伊突然觉得不对劲,她神色一变,身体倾向他,严肃的问:“你说的是真的?”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弗伊头痛地伸手揉着太阳穴,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绝对不可能!如果我干了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那我还能活着坐在这里?”
“冷静一点,你只是太紧张了。”伊桑安抚似得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劝道:“喝醉酒了做错事其实很正常的,如果你认错态度好的话,我相信作为朋友,利威尔兵长会原谅你的。”
弗伊简直无法思考,无论怎么回想都想不起一分一毫关于昨晚的事情,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真没有在耍我?”
“亲眼所见。”伊桑认真回答,他摊了摊手,“而且当我见到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了。”
“这不可能......”弗伊已经变成了一个复读机。
看着一向意气风发的好友苦恼地快把自己的头发揪光了,他沉稳地低声道:“好好道个歉吧。”
“对、对、好好道个歉,或许没那么严重,对,道歉。这没那么难。”弗伊喃喃道,她恨不得拿把刀捅死自己。
她宁愿去强吻埃尔文,也不敢去亲利威尔啊。像埃尔文这种精明且极度理智的人,心中永远有一杆称,只要足够大的筹码,他可以舍弃一切包括感情。
而利威尔则太容易认真,她最怕的就是这种人。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放弃身边的人。这种感情太沉重,她承担不起,本质上她也是个和埃尔文一样善于权衡利弊的人。
利威尔对她那种若有若无的情愫,弗伊是能感受到的。但那种感情就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糯米纸,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像他这种人,只要她一直装傻装作不知道,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
等她离开以后,无论去了哪里,这种还未成形的感情或许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可是现在,这种感情一旦凝成实质的行为,这层薄薄的糯米纸一旦被捅破,事情将会朝什么方向发展她也无法预料。
归根到底,这都怪她自己。想到这,弗伊的目光落在杯中晕开的水纹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冷静下来想,还是先装傻吧,道什么歉啊。
但是啊,万一。
万一啊……
利威尔跟她明说了,她该怎么办?
那就诚恳地道歉吧,只能这样了吧。
总不可能让她对一个没印象的吻负什么责吧?
突然,伊桑用手肘撞了她一下,打断了她的思路,示意她看门口。弗伊转头望过去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穿过回廊走过来,利威尔眼下青黑比平时要重,看到她,眼神竟不自然地闪躲了一下。
转眼间,他已经走到了这边,似乎故意躲着她般,依旧没看她,看起来比她还不知所措。
有人尴尬,弗伊也就没那么尴尬了,她什么都不记得,有什么可尴尬的。
她如常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利威,一早去哪了?”
“去找派林问审讯的事情,结果没能见到他。”利威尔拉开椅子,坐在她旁边。
他们还有个杰斯德尔要杀,对他卧底在酒厂的手下进行审讯,或许能得到些有用的线索,查到那家伙的行踪。
“喝茶还是喝酒?”弗伊问。
“喝茶。”
弗伊朝吧台里喊了一声:“哈里,泡一杯茶来,要最好的!”马上,里面就应了一声。
伊桑手里捏着空了的酒杯看看突然变得自如的弗伊,又看看明显有些局促的兵长,他开始怀疑弗伊是否真的要道歉了,突然觉得她好像一个玩弄感情,还不想负责的人渣。
他谴责地瞥了弗伊一眼,然后对利威尔说:“利威,审问那边我去盯吧。你昨晚似乎没有休息好,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将“昨晚”这个词咬的极重,似乎在提醒某个装傻充愣的人。
弗伊朝他笑了笑:放心吧,我游刃有余。
利威尔却垂了下眼,端起刚泡好的茶递到唇边,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带一丝情绪。
伊桑临走前朝弗伊使了个眼色:别忘了道歉!
弗伊笑眯眯:呵呵。
*
茶续了几杯,又来了几位客人。
利威尔忍不住一边喝茶一边偷偷去观察弗伊的神情,弗伊正笑着和老板哈里闲聊,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弗伊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朝他笑了一下,随后拉了拉椅子靠过来说:“也不知道埃尔文他们壁外调查回来了没有,你说杰斯德尔那家伙会藏到哪里去呢?要不我们下午出去调查一下吧,这一闲下来等消息还挺不适应的。”
弗伊已经完全将醉酒那事抛在脑后了,她轻松地笑着,指尖不经意地抚摸着杯口转圈。
利威尔认真地在心里算了下日子,回答:“如果按照以往壁外调查的经验,有很大可能他们已经回来了。嗯,那下午出去调查一下吧。”
弗伊突然伸出手去,触碰了下他的耳朵,利威尔手一颤,茶水洒出去些。他刚微微抬头,弗伊就已经将手指伸到他眼前,指腹上有个黑色的小虫子,她笑眯眯地将虫子拍掉,站起身道:“那我先回去收拾一下,一会儿我们出去吃个饭,就去调查。”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利威尔看着弗伊的背影,忍不住地烦躁。本来以为弗伊不记得昨天那个吻会让他内心轻松一点,但当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又想,
凭什么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睡得沉沉,而他却备受煎熬、胡思乱想着睁了一夜的眼?
“弗伊。”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开口叫住了她。
“怎么了?”弗伊突然被叫住,心中猛的一慌,强行稳住心神,笑着问。
“昨晚......”利威尔也站起来,朝她走近了些。
“啊!对了!昨晚!”弗伊抢先一步堵住他想要说的话。
利威尔不自在地抿了下唇,一脸若无其事地看向一旁的烛台,那模样就好像烛台上的花纹很吸引人一样。
“其实有很多时候,人都会做一些难以理解的事……并不能当真,……所以,也许其实这只是一个误会……,呃……只是……只是亲一下,玩一玩,很正常嘛。啊哈哈哈……”
弗伊的内心简直要崩溃了,她语无伦次的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自己这种道德标兵怎么能说出这么三观炸裂的话!
说起来,她到底想干什么来着?
这种情况,她不是该道歉的吗!?
利威尔表情僵住了,沉默了会儿,转过头看向她,面色冷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玩一玩?你还跟谁这样玩过?”
他一步步地逼近她,“那个卡尔·克特?”
“还是给你送过情书的莫顿·帕勒?”
“是埃尔文?”
兵团里曾经有过一个令人作呕的谣言,说弗伊之所以升职那么快是因为她是埃尔文团长的情人。他丝毫不信,弗伊每天、几乎每天都跟他一起回去,她怎么可能有时间和埃尔文有什么暧昧关系,他也相信埃尔文绝对不是那种人。
但是、但是在弗伊到调查兵团之前呢?她和埃尔文认识的很早,比认识自己要早很久,他们关系一直很要好。
她为什么那么会接吻?可她看起来毫不在乎……她并不在乎和谁接了吻……
利威尔简直不敢再往下想,昨晚还燥热难耐的心脏此时犹如被埋在了冰窟里,她吻他只是玩一玩......
她根本就是玩他而已。
不是啊?卡尔还有点可能性,那个莫顿又是谁啊?她怎么完全没有印象呢?这又跟埃尔文有什么关系啊?!
弗伊看着苍白着脸一步步朝她走近的利威尔,他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眼神里像是压抑着某种病态的执着和难以忍受的痛苦,这让她有一丝害怕。
她下意识地后退,眼神飘忽不定开始找适合逃跑的方向。她很想安抚一下他,让他冷静下来:“你、你冷静一下,利威。你先听我解释,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冷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利威尔气息不稳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词,他的表情慢慢地变得有一丝扭曲。
弗伊已经退到了的桌子旁边,腿被椅子绊了一下,椅腿摩擦地面发出难听的“吱拉——”声,她膝盖一弯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利威尔明显愣了一下,弗伊脑子转的飞快,几乎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跑!
弗伊当即反手推了一下桌子借力,一个漂亮的滑铲从利威尔身侧窜了出去,扬起的发尾轻扫过利威尔的手背,如同一只灵敏的猎豹。接着没有一丝丝犹豫,她极快地调整姿势站起来,将身体最优秀的协调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利威尔反应过来去抓,只觉得柔软的触感从他指缝间溜走。他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心,眼神闪过一丝迷茫,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胸膛仿佛都空了……
抓不住,抓不住……
利威尔紧紧地皱起眉头,脸上压抑着烦躁。他望向弗伊逃跑的方向,捏了捏拳头,追了出去。
无论如何,他都要抓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