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德洛克哼着小调,摇头晃脑地沿着街道走。
街上热闹喧嚣,绚丽的花车队伍经过,身姿婀娜的漂亮女人穿着繁琐长袍,头戴宝石高冠,撅起红润的嘴唇从掌心吹落彩纸,飘落在街道的每一个角落。人们挥舞手中的彩旗,欢呼着与花车队伍一同前行。
这是林泽城一年一度的“崛起日”庆典,欢庆这个城市第一次发现稀有水晶矿产那天,自那时起,水晶矿产就给林泽城带来了丰盛的财富。
拉德洛克侧身避开涌动的人群,他一向不喜欢节日出门,这时候会有很多不长眼的外地人进城,他那张妖孽的脸没少被当成女人调戏。大哥有事出城了,又拜托那个捡回来的野蛮女人看着他,他都已经十六岁了,有什么可管的?
为了反抗那个大猩猩女人,他逃掉了剑术课,决定给她点教训,哼哼。
拉德洛克想起他临走前的恶作剧,忍不住笑出两颗虎牙,那张本就艳丽的脸更加光彩照人,像一朵盛开的蔷薇花,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但认出是他后,又赶紧低下头不敢多看。本地居民都知道这个面容艳丽,性格乖张的魔头,如果惹了他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他几口吃掉手里的炸苹果片,心满意足地舔舔手指,突然眼前一暗,他抬头就看到了一张油腻猥琐的笑脸,男人搓着手道:
“小姑娘,陪我去玩玩?”
“哈?”
“我有钱,你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拉德洛克眼珠一转,薄唇轻抿隐约带笑,狭长的眼尾一翘,道:
“那你跟我来。”
油腻男明知道那是做作,仍是心头一颤,被迷的魂都飞不知道哪去了,竟然没注意到眼前“少女”格外粗犷的嗓音。迷迷糊糊就跟着他往偏僻街巷处荡去了。
不多会儿,拉德洛克脸上挂着恶劣的笑从街巷里走出来,手里的小刀还带着血迹,他可真是太善良了,只是阉了那个肥猪,这种事做的是越来越熟练了。
大哥不让他杀人,啧,真烦。
他最讨厌别人把他当女人。
刚想从口袋里翻出手帕擦一擦刀刃,又感觉有点恶心。皱眉想了一会儿,直接扔了那把做工精巧、价值不菲的匕首,反正再打一个就是。
想起那个男人惊恐的表情和歇斯底里的惨叫,拉德洛克眸中的血色更深了几分,嘴角越咧越大。
当他走到路口,瞥到正朝这边走来的高大女人时,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干脆利落地转身就往反方向跑。
利威尔和伊桑二人在街道上随便找个家餐馆,吃完又跟老板闲聊了会儿,问了城内运河和鲁奥特尔矿山的位置,准备先去看看地形情况。
林泽城不大,建筑却很满,因商业发达,琳琅满目的店铺一个挨着一个,什么种类都有,花车穿过,简直让伊桑看迷了眼。他们挑今日进城也是因为庆典活动会让城市变得混乱,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利威尔刚走下台阶,就看到一个小鬼往后拧着头,跑得飞快朝他撞了过来。他本是能躲开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躲,后面是台阶,躲开后那个小鬼估计会摔掉门牙。
小鬼带着股自杀的劲头狠狠地撞在利威尔的胸膛上,让他往后趔趄了半步。那人也屁股着地摔在地上,手掌撑着地面。
滚圆的金属徽章被弹飞落在利威尔脚边,他弯腰捡起,徽章中间部分是一座矿山,有个男人挥舞着矿镐,外围是用艾尔迪亚文字写着的:为了城市自由而斗争。
是林泽城的城市徽章。
利威尔垂下眼看着那人:“喂,小鬼,没事吧?”
那人捂着额头,一脸不耐烦的恶声道:“什么?你叫谁小鬼!”
开口是粗犷低沉的男声。
男人?
前面那小鬼两个手腕上各挂着一对圆环,眉毛细细的,颜色很淡,眼睛很大,睫毛浓密卷翘,皮肤白皙几近透明,金发齐肩。
这种明显是女人的外貌和男人的声音,让利威尔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面前小鬼爬起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抬手猛地将徽章夺过来,一说话又让人想揍他:
“呵、臭矮子,外地人?”
利威尔薄唇微启,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如今可以称之为恐怖。
伊桑本来正瞪着眼震惊,此时默默站远了一些。
你小子!这是雷区蹦迪啊,活腻了吗?!
可预想中的血腥场面没有到来,有个像男人似得女人像一阵烈风追过来,咬着牙一拳打在小鬼的头顶:
“拉德洛克,我今天一定要宰了你!”
女人大约有一米八高,身材魁梧,衬衣下隐隐鼓出肌肉的形状,留着齐耳短发,右侧脸颊沾了一大块黑色染料,显得她愤怒的脸色更加狰狞。
拉得洛克被锤的矮了下身,拔腿就想跑,却被女人捏住双臂,动弹不得。
“你这个可恶的大猩猩!”拉得洛克愤怒道:“等我大哥回……唔唔唔……”
达利亚一把捂住了他那张破嘴,省的再听到什么恶毒的话。
“喂,这个小鬼不但撞了我们,还恶语相向!”伊桑上前一步,趁利威尔发飙前先质问:“简直太过分了!”
达利亚这才看向前面脸色阴沉的男人,竟感觉背后发凉。她瞬间换上一幅惶恐的表情,用手肘压着拉德洛克的后背,态度诚恳地鞠躬道歉:
“抱歉抱歉!这个混蛋小鬼不懂事,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说完偷偷瞥了一眼利威尔的脸色。
利威尔眉毛都不动一下,强忍住内心的杀意,抬脚从他们身侧走过。
眼下不能冲动,他们秘密行动不能惹事。
忍。
忍。
忍忍忍。
TMD
他再忍都快成韩吉那只整天啃卷心菜的乌龟了!
利威尔停下,转身,快步走到还没走远的二人背后,结结实实的一脚踹在拉德洛克的屁股上,拉德洛克一时没反应过来,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吃屎,硬生生趴着往前划了半米。
伊桑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叫:完蛋!
*
弗伊emo起来从不内耗,她只想发疯创死别人。但让她emo的人是利威尔,她本来就有点心虚,创他良心过不去。
该死的良心真拖后腿。
于是她选择创死自己。
买!狠狠买!
花自己的钱,让自己心痛而死!
然后她在街上逛了一圈,更emo了。
她根本买不起!
林泽城的物价简直高到离谱!
行,出生入死一波,归来还是穷人。
弗伊转过路口,目光投向前方,眯了眯眼,远处那两个人怎么有点眼熟呢。
那个在大街上欺负小孩儿的人,是调查兵团鼎鼎大名的人类最强……利威尔兵长?
人家小孩的“爸”还在旁边呢!
弗伊加快脚步往那走,只见利威尔踹完人也不走,抱着手静静站着。那小孩还没爬起身就被他“爸”,拎小鸡似的拧着胳膊捂着嘴拖走了,小孩两条腿在空中胡乱蹬着,看起来很愤怒。
拉德洛克十六岁照理已经成年,但不怪弗伊把他认成小孩,因为他的身高顶天只有143cm。
达利亚看到拉德洛克被教训,不能说是生气,只能说是非常高兴,甚至希望他摔得更惨点。她满脸喜色地跟利威尔道了声谢,拎着吱哇乱叫的小魔头大步走了,不一会就没了影。
利威尔打人还被道谢,一头雾水,只觉这都是什么奇葩。
“你们怎么在这?发生什么了。”弗伊走得太急,微微喘着气。
伊桑说他们要去提前去探查情况,既然碰上了,那弗伊也一块去。他跟她说了一遍刚刚的事情,弗伊也觉得那两人还挺有意思的。
喧嚣的街巷在三人的沉默中显得格外突兀,连脑袋不灵光的伊桑都感觉有些不对,他看到了一家卖皮毛的店,招呼了声便去了,叫他们先走,一会他追上来。
临走前还用手肘撞了下弗伊,给她使了个眼神。
弗伊:?
一时之间,只剩她和利威尔,二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气氛微妙又尴尬。
走了会儿,两个人同时停下了,前面有个小女孩正玩着礼花筒,是一种由纸筒和简易阀门组成的节日道具,里面是压缩空气,旋转底部就可以喷出彩条,普通人家的孩子也玩不起。
弗伊瞄了眼利威尔,利威尔面无表情,他应该是不想彩色纸条沾在身上。他们等了会儿,小女孩放完一个,又掏出一个......
又等了会儿。
“小朋友,还有吗?”弗伊忍不住问道。
小女孩看向他们,歪歪头思考了下:“还有一个,给你吧姐姐。”
弗伊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女孩玩了半天也玩腻了,眨眨眼,将仅剩的一个礼花筒塞到了还没反应过来的利威尔手里:“那给你玩吧,哥哥。”说完就蹦跶着走了。
利威尔像被定在了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弗伊觉得好笑:“你难道不会?”
利威尔看着手里的礼花筒,没说话。
他当然会。
小时候在地下街的时候,他曾短暂的去过地面,见过那些富人家的孩子玩这个,尽管小时候的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但那个场景却依然清晰。他回想着,慢慢地将礼花筒举高,试着用右手转动筒身。
“砰!”
彩条和亮片飞溅而出,似乎还夹杂着些许干燥的花瓣,鼻尖嗅到一股清香。
“哇!好厉害!”弗伊鼓掌说道。
“实在没话说可以不说。”利威尔瞥她一眼,眉眼冷漠,继续往前走。
这有什么厉害的。
弗伊抬脚跟了上去,她怎么可能没话说,如果她想,可以不重复地夸他半个小时。
但是那些话以前还管用,现在他肯定觉得虚假,听了不高兴。
她从挎包里掏出一双厚羊毛鞋垫给他,这是她唯一能买得起的东西。
利威尔愣了愣。
她简单道:“在这没办法骑马,最近肯定要走很多路,脚磨得厉害,走路都疼。”
林泽城城规严格,很多街巷除了官员和贵族都不许骑马,骑马也太惹眼了。
利威尔语气仍淡淡,却是这两天第一次主动问话:
“你从哪来的钱?”
弗伊笑:“难道我没薪资吗?”
她本来打定了主意这次绝不先服软。
可是看到他玩礼花筒时,惊愕又有些小兴奋,又心软了。
虽然他表情没有变化,但她就是能感觉到。
算了,他现在还只是一个27岁的孩子啊,地下街弱肉强食,刚上地面又加入最残酷辛苦的调查兵团,不是在壁外厮杀,就是在训练场拼了命的练,地面待了几个月,正经体会地面生活的日子估计没几天。
他对这个不确定的世界是充满陌生的、没有安全感的,所以才用浑身的刺来保护自己。
埃尔文会派他来林泽城做任务,估计也是想借此让他学会与这个世界相处吧。
毕竟,如果对世界没有深切的期待和爱,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为人类的未来付出一切呢?
就让让他吧。
利威尔收下了。
那就...原谅她吧。
他微微启唇,慢慢地说:
“和解吧…...”
弗伊有种仗打赢了的成就感,她明知故问:
“什么?”
“我们。”
“嗯,和解吧。”
“嘁,你在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
“傻瓜吗?”
“我开心呗,你原谅我了?”
“嗯。”
“哦,那谢谢你啊。”
“哼。”
“我说,你得改改你这臭脾气,以后哪有女人会喜欢你?现在的女孩儿啊,都喜欢温柔体贴的。”
“啰嗦死了。”
“你知道吗,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说他是曾经是个上尉,但是现在却在卖手工品,我一点都不信。上尉也会落魄到靠卖手工品来养活自己吗?”
“我怎么知道。”
“但是他说的头头是道,他说他花了25年才爬上那个位置,而一个贵族青年轻而易举得就顶替了他。你猜那个贵族花了多久?”
“三个月?”
“很接近了!是三天!那可是三天啊!几乎抵得上普通人一辈子的努力。我怎么就没生在贵族家族呢……”
“现在天还没黑,你就开始做梦了。”
“哼,难道你没想过?”
“……没有。”
“我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