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男人的目光太过炙热,楼下的竺晏似有所感,抬起头望向二楼,两人恰好直直对上。他明显慌乱了一瞬,飞快挪开眼神,甚至微微低下了头。
“怎么了?”感觉到身边人突如其来的慌乱,邢琬歪过头关心道,“身体不舒服?还是拉你见太多人了?”
“没事。”竺晏视力极好,二楼男人深邃的目光始终在脑内挥之不去,明明应该从未见过对方,却不知为何总有些眼熟,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那个人是谁啊?”
邢琬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男人已然收回了目光,垂眸和身边人说着什么。她有些惊讶:“闻羿?”
“闻家总裁吗?”竺晏低声呢喃道,心里努力回忆着邢琬给他恶补过的那些人和事。
出身优渥的大少爷、喜怒无常的天之骄子,金字塔顶尖可望又高攀不起的存在。
这人的每一个身份都和竺晏挨不上边,若非邢琬的关系,只怕平时见到都不会给自己一个眼神。
他不免松了一口气,或许当真是自己多心了。
“是他。我还以为他会避之不及,生怕一不留神就被蒋轩摸上了床呢。”想起了某些恩怨,她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你说蒋正远要是知道他的宝贝儿子是什么东西,会不会直接气死?”
竺晏不自在地拉了拉邢琬,让她注意别太过分。“姐,别这样。”他轻叹一声,“他们不值得你这么生气。”
邢琬看着眼前人,她本就身形高挑,竺晏又天生体弱,两人看着近乎平视。
“我怎么能不生气呢——”她伸出手捏捏眼前人的脸,竺晏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他们可是差点夺走了我最后的亲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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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空间里,竺晏闻言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你本来就该失去这个亲人。
这个千挑万选后的世界里,他和主角闻羿并无交集,甚至在之前连面都没见过,反而是和身边的女人邢琬息息相关。
她是竺晏的亲生姐姐,也是全书唯一让主角狠狠吃过亏的反派。
这笔烂账大概能追溯到十几年前,两人的生父蒋正远还只是邢家的一个上门赘婿时,在有了邢琬这个女儿后又非要和妻子再生一个。邢琬的外公当时已经去世,她母亲信了蒋正远的鬼话,没想到这正是悲剧的开始。
因为身体不好,邢琬母亲难产后成为了植物人,蒋正远便借机掌控了邢家,还让新生的儿子和自己姓了蒋。那时年幼的邢琬知道生父不喜欢自己,也和那个弟弟蒋轩并不亲近。
但她没想到蒋正远比这还要过分。原来早在邢琬母亲怀孕的时候,蒋正远就在外面哄骗了另一个女人,隐瞒了自己已婚的事实,更在对方怀孕生子后将两个孩子对调!
被换走的孩子就是竺晏,但因为当时邢家无人做主,蒋正远就这么带着他的私生子登堂入室了。
女人得知真相后情绪崩溃,怕蒋正远报复自己,又怕他丧心病狂地连无辜的孩子也不放过,便借口离开,带着竺晏隐姓埋名躲去了别的城市。
可她到底还是对自己的亲生孩子有一丝幻想,背着竺晏偷偷回来找到蒋轩,才得知对方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还计划背着蒋正远对邢琬下手,好让父子俩彻底掌控邢家。
或许是出于赎罪的愧疚,她救下了邢琬,自己却伤势过重死去,临死前还将一切都告诉了对方。
邢琬到底是书中能当反派的人物,这些年来一直暗暗发展自己的人,先冷静地按下消息,又找到竺晏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证明,竺晏才是她的亲弟弟。
但竺晏并不想回邢家。他不恨女人,也不知如何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姐姐。这个态度让邢琬松了口气,两人关系反而亲密了起来。
在邢琬母亲去世后,邢琬和蒋正远也几乎正式撕破脸。她担心对方猜到自己和竺晏已经相认,就先一步放出两人关系暧昧不明的消息,让别人以为竺晏和邢家无关,也是对这个弟弟的保护。
而竺晏要做的,就是扮演一个无辜的炮灰。因为按原本的剧情,他早该在昨晚就出车祸死了。
当时他正在准备今天的画展,画室却不知为何突然停电一片漆黑。受惊的他跑到街上,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车撞飞当场死亡。
这也导致了原剧情中邢琬的黑化。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的她,查到此事和蒋轩脱不了干系,便把蒋轩一直觊觎讨好的闻羿一起连坐,频频针对对方,还狠狠让闻羿吃过几次暗亏。
虽然成功将蒋正远父子送了进去,邢琬自己也在黑暗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闻羿告诉了她自己和竺晏素不相识且当晚根本不在场的证据,邢琬才幡然醒悟自首。
所以说,好消息是竺晏这次和主角根本就不认识,甚至活着的时候都没见过面。
坏消息是——这次问题似乎出在自己身上,他又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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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还有些不舒服,要不我们先走?”邢琬担心地看着出神的竺晏。
这个画展本就是她为了竺晏出资主办的。女人曾经是美术生,竺晏也颇有美术天赋,虽然不是亲生孩子,女人还是悉心教导他,倾尽积蓄送他考上美院。
得知真相后,竺晏又不愿意接受邢家的资产,邢琬便干脆花钱在这件事上方方面面支持他。反正她不缺钱,而看了那么多年小人得志的蒋正远父子,乖巧懂事的亲弟弟也实在让她赏心悦目。
竺晏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心下微暖,琉璃瞳中也带着浅浅的笑意:“真的没事,谢谢姐。”对方的好心,他不好不领情。
“还是我不好,昨晚忙着工作,也没发现你画室的异常。”
邢琬轻叹一声,竺晏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始终太过客气,反而让她感到愧疚。昨晚画室停电后,竺晏慌乱中还曾给自己打过电话。可她当时一心都在公司的事上没听到,今早才发现。
想到这事和蒋轩有关,她眼中怒意越盛:“我竟然连你怕黑都不知道,还好你找到了个足够安全的酒店,否则你要是出什么事,我——”
“酒店?”竺晏闻言一怔,他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事。
邢琬不解:“你不知道吗?”
竺晏摇摇头,他怕黑的事很少有人知道,想到昨晚突然一片漆黑的画室依然心有余悸。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面色更苍白了几分:“昨晚我去画室是,是——”
他手猛地攥紧,如果当时的模样被蒋正远父子看到,又知道自己和邢琬的关系,那对邢琬来说——
邢琬见他情绪不对,忙将已经开始颤抖的人带到后台的休息室,吩咐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那家酒店我查过了,是闻家的,和蒋正远父子没有任何关系。”她急急安慰着竺晏,“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跑到哪里的,可我把你接回来的时候,只是意识不清,衣服并没有被人动过。”
邢琬越发冷静,她不是没有担心过有人拿竺晏威胁自己该怎么办,可细细查过后毫无线索,或许真的只是有人路过做了好心事。
竺晏听她这样笃定,才觉得心下稍安。接过手中的茶杯,热气晕染下面容恢复了几分血色。他垂眸苦笑道:“我似乎总是在给你添麻烦。”
“那又怎样?”邢琬笑着安慰他。
但想到那是闻家的酒店,邢琬还是在心里暗暗将针对蒋轩的事提上日程。虽说闻羿对蒋轩的百般谄媚视若无睹,可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瞎了眼,多个闻羿那样的敌人总是不好的。
心里想了许多,抬眼便看见竺晏眼帘低垂的安静模样,邢琬又多了几分心疼,揉了揉他细软的发丝。
竺晏小了自己六岁,比起她和闻羿这种生意场上冷了心的人,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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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晏的意识小人脸色却不怎么好。
【闻家的酒店——】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别告诉我又和主角有关系。】
他当时在画室一片漆黑后便冲上了马路,然后根据系统提示脱离。没了意识操控的身体本该按照设定好的剧情行动遭遇车祸,顺理成章地失去生命特征才是。
再回到这个世界,就是邢琬一脸焦急地把自己叫醒。
所以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好端端地会从马路上跑到酒店去啊!
【也许是——呃,刚好是个巧合呢?】193小心翼翼地开口,【而且邢琬说得没错,可能那人根本没认出来宿主呢。】
竺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倒是有可能。】
毕竟他当时穿着的一袭长裙,不是男士衬衣长裤。除了邢琬,再没人知道竺晏私底下无人时是那样,就连去画室时也不会换了装扮。
何况他这次和主角从不认识,想来也不是各个都像桓曳那家伙一样。竺晏按下心底莫名的不详预感,悄悄安慰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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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羿坐在休息室里,脑中的画面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床上的人一袭白色长裙,黑发凌乱地散开,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领子巧妙地裹住细长的脖颈,比寻常人更白几分的肤色,越发显得如瓷器一般,脆弱易碎。
他浑然不觉指尖的烟已越燃越短,还是一旁的人见状猛地咳嗽几声,才唤回他的思绪。
“说,说完了。”虽说是对方母亲家里的亲戚稍微放肆了些,于昉心里对闻羿还是怵得慌。毕竟自己是仗着家里有钱混吃等死的富二代,这位可是正经当家做主的人,“邢琬把人护得太死,我就知道这么多。”
想到邢家的恩怨,他自作聪明地提议:“要不问问蒋轩?”那家伙巴不得对闻羿自荐枕席,肯定乐得打听情敌。
“忘了刚刚说的一切,包括我问你的这件事。”闻羿面无表情地按灭香烟,看向刚刚和自己说了不少竺晏的于昉:“否则,我不介意和伯父建议你去非洲走一趟。”
待于昉唯唯诺诺地再三保证自己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出去后,他才又示意方才一直守在门外的助理进来。
“去吧。”闻羿垂眸道,“和邢琬约个时间见一面,再查查那个竺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