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忽略基础液体的配置,疥疮药水基本只涉及了火候的控制,材料蒸煮、碾磨、切割中最简单的几个手法,浸泡时间的掌握,以及几乎是最低要求的魔力输出。这的确是魔药初学者开启学习之路最好的启蒙方案——虽然我不是从这个药剂开启魔药之路的。
简单讲解了疥疮药水的制作流程和注意事项之后,斯内普教授指挥大家动起来。
“三个人一组,自己找好搭档,每组准备一个坩埚。这一整年的课今后都保持固定的搭档和座位,严禁私自调换。”斯内普教授轻轻挥了一下魔杖,把我的课桌和书本一起抛到了讲台边。“普林斯,你到讲台那边去。”
卡洛琳刚抱上我的胳膊没超过三秒,我们就被斯内普教授的决定给分开了。我被排除之后,拉文克劳的剩下三个小伙伴一瞬间就自动抱成团。双胞胎则不死心,不想放过我这个竟然能在斯内普手上拿到加分的人,竟然冲到了讲台边准备与我一组,“佐伊!”“我们一起!”
斯内普教授身上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用麻瓜的描述来说,是一种“气场”,用我的意识去观察,是一种弥漫的“魔力场”。他的一个转身和一个微不可见的皱眉,就轻易压制下了蠢蠢欲动想继续把偷偷和我站在一起的韦斯莱双胞胎。
“普林斯一个人一组.”斯内普教授对着全班,尤其是无知无畏的双胞胎强调了一下,让他们死心。我摊摊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把双胞胎往戴安娜所在的位置推了推,“快去找你们的女神吧,再不抓紧点儿她就要被别的男孩子邀请走了”。
其实我根本不用斯内普教授开口,就知道自己必然面对这样的“吃独锅饭”的结局,我们一个年级二十八个人,把我剔除后,正好组成九个三人小组——在彼此水平都差不多的情况下,三人组基本可以保证没有任何一个人吃闲饭,而一共九组这个数字也属于教授比较容易在实践课上看顾的数量。
虽然斯内普教授没有见过我熬制魔药,我也没有见过斯内普教授亲自动手,但我们都曾见过对方的魔药制作流程分析图及药理分析计算式。四舍五入,也差不多算是在魔药制作这件事情上彼此略有了解了。
教授给我拉来一套大中小三只坩埚,并塞给我了一个缓和剂的配方。这个配方与平时文献中见到的不同,材料的用量有一些调整,并且,在几个熬制时间和药材性状上画了重点标记——这是斯内普教授改良的结果,我看了一眼接近翻倍的月长石用量,判断出这就是我昨晚上喝过的版本。
“材料你自己去柜子里拿,你一会儿看一下基础液情况怎么样,学校里统一大批量采购的东西不是查尔斯实验室那个纯度,可能酸碱度不稳定,需要调整。你有……”斯内普教授看了一眼教室里的大挂钟,“你课堂上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这节课下课以后,后面没人用教室,你可以在这里做到结束为止。我昨天晚上大约用了一小时一刻钟。”
“当然,化学纯级别的基础液给学生们用也太奢侈了。”我了然的点点头,全然没有自己与小伙伴们身份相同的自觉。
我接过斯内普递过来的羊皮纸,指了指上面写的20G月长石,“这个单块原料的分量已经超出标准做法的上限了,先粉碎了再焙烤的吗?”
“和标准做法一样先焙烤再粉碎也可以,这东西受热后变化阈值其实很小,耐久又很高,控制好火候的话,差别不大。”斯内普教授原本已经准备去给其他学生们示范假设坩埚及检查原料,听到我问话,又多说了两句,“我之前算过一次,能量区别很小。”
我点了点头,习惯性的抽出魔杖给自己的手、坩埚、所有容器及工具施了清洁咒。用试纸检查了一下手边基础液的酸碱度,然后转身去取长角蛞蝓——这基础液可能受冻后又氧化了,PH值只有5.2,太酸了点。不配到7的话,就算反应时间及药效差别不大,药本身会很难入口,杜鹃叶和花的口味本来就是酸性的,忽地笑的根茎和月长石都发涩。如果不予理会,这最终成品一口闷起来就像加了草木灰的苹果醋。鉴于我做好这份成品之后,很有可能是给我自己用,我决定对自己好一点。
我把三个坩埚一起用起来了。
20克的一整块月长石放在最小的坩埚里,用大火暖过锅子壁之后,转最小的火焙烤。最大的坩埚里盛上足够的水,把中号坩埚里灌上称量过的基础液,放进大坩埚里水浴加热,维持在七十度左右的恒温。
然后我抄起用惯的小银刀,开始对蛞蝓下手。去触角,挑断神经中线,对剖,刮走内脏,称量,一条一条,倒进中号坩埚里进行反应。最后滴上四分之一个标准滴的火蜥蜴血对蛞蝓的寒毒进行中和。
因为是已经习惯成自然的经验性操作,我没有花时间计算,直接根据酸碱度和液体总量估了蛞蝓的使用量及于此对应的蜥蜴血的使用量。最后的接近完成时,基础液调定结果是6.9多,试纸的色差已经基本到了肉眼不可见的程度。测试完毕后,立即挑走基础液里剩余的蛞蝓残渣,把反应温度调到35度进行保持,再有一会儿缓慢的反应缓冲,它就很接近我心中比较合适的基础液了。我擦了擦额角的汗,拿起配方再次核对材料克重。
把所有材料的克重复核一次后,我首先着手处理忽地笑的根茎以及杜鹃花干,先后根据不同材料的属性,选择碾碎的工具和过筛的颗粒粗细。深海鱼骨贝也要碾碎,圣甲虫的眼珠要在酒精灯上灼一下以便于砸开,等到这些零碎的用料处理完成,月长石已经焙烤到位,我闻到一种类似于干燥热空气的味道开始弥漫——这是月长石结构焙烤松散的标志——就给小坩埚灭了火。
接着,把中号坩埚的反应温度调到八十度,在等待升温过程中,我抽空将三十五克的黑蕈伞盖切成半毫米的薄片。这活儿有点细,我从工具帘上取下另一把超薄片秘银片刀做这件事。一个半蘑菇盖,切了足足十分钟。
切完蕈子,我估摸着月长石冷却的差不多了。就带上龙皮手套摸了摸装着月长石的小坩埚,这温度刚好能上手。于是我把月长石转移到一块巴掌大的阿富汗青玉石砧板上,用银刀的刀背把石头一层一层刮成粉末待用。担心有粗颗粒,又额外过筛了一遍。
说实话,每次做魔药,我多少有点化学实验和做饭混合的感觉——尤其是最近麻瓜界开始隐约开始流行的分子料理。
——
料都备好了,坩埚的反应温度也已经达到理想状态,我核对了火候和温度计,拿起玻璃搅拌棒,开始掐着秒表往反应釜里加东西。心中不断默念,第一个小气泡,降温,加杜鹃和忽地笑的混合物,顺三逆二又二分之一,加温,沸十二秒,鱼骨贝撒表面,月长石沿边倾倒,顺时针十二圈逆四分之一。再降温,保持六十五度。三分钟,进圣甲虫的眼睛。逆时针两圈。顺时针二又三分之一圈。升温七十度。黑蕈一片一片往下放,尽可能在一片黑蕈彻底溶解的瞬间紧接下一片。顺七,逆三。继续升温,九十度。
我牢牢盯住温度计,在第一个气泡冒出表面之前灭了火。
“啵……”在残余温度的助推下,几个小小气泡轻巧的缓缓浮上了液体表面,一锅有着珍珠母光泽的药剂随着温度的冷却,淡紫色的表面开始生发金黄斑点,并渐渐沉淀出顺时针旋转的白色丝状物。除了底部五分之一的位置有一点点反应残渣,整个上层干净清澈。
完成了,我深吸一口气。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制作斯内普教授的改良药剂。他改良之后,每一个步骤的反应条件卡得严格至极,我一边制作,一边感受每个搅拌过程对魔力的消耗。内心有一种特别敬佩的感觉——他把魔药制作者的释放魔力的消耗都给算记在了搅拌圈数内,一般的魔药制作很少出现四分之一、三分之一这种圈数,我在每次搅拌到整数圈的时候都会感受一下整锅药的状态,果然是多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就显得更为稳定和充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计算或者是怎么试验出来的,要知道,任何一个配方的改良都是十分困难的,否则新药的研发也不会如此困难重重了。
我收拾干净桌面,再次做了手卫生,然后转身,想拿背后架子上的设备,入眼确是满架子的标本。我这才想起来我这是在学校的地下教室里,不是在自己家的地下室里,也不是在查尔斯导师的工作室里。我重新回过头,环顾了一下魔药教室,准备拿虹吸管和两个标准药剂瓶装成品。
不知道什么时候,教室里的小伙伴已经走空了,只剩下斯内普教授坐在距离讲台很近的课桌上看着我。
“有虹吸管吗?”我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问教授要设备。魔力的轻微消耗感,以及连续一个多小时沉浸在魔药制作的世界里没有说话,令我嗓子非常哑。
斯内普教授点了点头,挥了挥魔杖召唤来一套洁净的水晶虹吸管,以及两个水晶瓶。
装完品的药剂,在经过轻轻的震动之后,在两个小瓶子里形成了新的白色丝状沉淀。颜色和状态都不错。我有些满意,把瓶子递给教授检查,“昨天晚上的药,谢谢了。”
“嗯”,斯内普教授接过药品,先是迎着实验室里的灯光仰头观察了一下。然后拧开软木塞,轻轻嗅了一下。“没问题。你倒是在这方面有能力自力更生了。甚至以此谋生。”
我轻轻摇了摇头,“只是不想麻烦别人。”
说完这句话我就开始后悔,我已经不止一次麻烦了斯内普教授,此刻说这句话简直是在往坑里跳。还好斯内普教授并没有计较。只是把这两瓶药揣进了自己的口袋,给了我一个可以称之为假笑的表情,“我会给你准备一个折叠药剂盒,今后你自己喝的药,每周上课的时候自己来我这里做。”
“包括普氏三号?”我清空坩埚底上药渣的手一抖,差点没把边上装着基础液的试剂瓶给清理一新了。
“包括,”斯内普教授挥挥魔杖让打理干净的设备回归原位,“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在喝完现有库存前学会。”
我有些崩溃的想起我手上还剩余的药剂不足两个月——尤其是在庞弗雷夫人要求我就算不发作也要喝药的医嘱下——这可不是什么随便花点钱就能买得到的东西,这几乎是我妈妈为我研发的靶向药,在治疗我的同时,顺便也贡献给圣芒戈的魔法伤害科来应对严重的感染和炎症。整个魔法界有能力做这一剂药的人应该不超过五个,除了我妈妈本人,可能只有她实验室里个别几个研究员了,当然其中包括斯内普教授。
“那第二个选择呢?”我郁闷的洗着手。
“第二条,就是在喝完现有库存以后就不用喝了。”
我拿湿漉漉的手揉了一把脸,然后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把自己擦干。又低头把手帕打湿,做了个冷水贴敷在眉心,让自己清醒和冷静一下。
我没理解错的话,斯内普教授的意思是让我赶紧好起来。但是这件事根本不受我控制。
“我会努力试试看的,教授。”我听到自己这么说。
斯内普教授努了努下巴,示意我坐下说话,“我前天收到了查尔斯导师的信,她说了几句你免修一些课程的问题,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做药剂的机会我不会放过,但是如果是为了做给我自己喝的话,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您有没有听说过生产流水线?”说到我脑海里的瑰丽幻想,我就开始忘记了对面站着的是谁,“就是……”
“不用解释流水线,这个我很清楚,就算其他问题都能通过整套装置进行解决,魔力输入这个环节你准备怎么处理?”斯内普教授一句话戳中要害。
我缩了缩脖子,“的确这个问题很严重,能量守恒定律。我自觉还找不到介质或者其他的可能性。”
“巫师和麻瓜最不一样的地方其实不是能力源泉不同,麻瓜花式烧开水,巫师花式烧魔力。麻瓜人口基数大,很多在他们环境中适应的事物,在魔法界就很可能水土不服。比如做魔药这件事,整个魔法界都没有很高的产能,没有条件提高产能——或者说是不需要很高产能。”
斯内普教授的这番话把我震惊了。我没想过他竟然和卡莱尔的思路高度一致。我当时提出生产线想法的时候,就被卡莱尔以几乎一模一样的角度进行了批驳。
“我会签好免修的批条给费力维教授送去,但是你每一节课都要和你的同学们一起出现在课堂上。你若与查尔斯导师约好其他工作,我管不着,但是无论是谁布置给你的工作,所有需要动设备的试验必须在我监督下完成。此外,周三周四这两个晚上我值班答疑,周三owls班,周四newts班,我建议你这两天的晚上都留出时间过来。”
“这没问题。”我点头干脆的应了下来,为这样的结果感到非常高兴。
“哼,如果你努力一下三年级考完Owls,五年级考完Netws,我就去找邓布利多,把你扣留在这里批作业。”
“先看一下今天的。”斯内普抓了一把椅子,在我对面坐下,他腿很长,坐学生椅子的时候,膝盖几乎顶着桌板,我也是这样才第一次发现他包裹在黑色长袍下的骨骼与肌肉完全能够称得上是强壮。
我傻乎乎的看着斯内普把九瓶颜色和状态各异的“疥疮药水”摆在了我面前,顿时觉得自己可能是在读书这件事情上开启了epic hard的地狱模式。
“批作业可以给我加点儿学院分吗,教授。”
说完这句话以后,我觉得自己大概已经到了地狱里。